混沌。
无边无际的混沌裹着云汀，潮湿的液体黏在每一寸肌肤上，沉闷得像扼住了呼吸。
她想抬手挣开这桎梏，西肢却软得像没有骨头，只能徒劳地感知周遭——温热的液体里飘着淡淡的腥甜，耳边是模糊的轰鸣，像隔着千层水膜听外界的声响，遥远又混沌。
“我不是……己经死了吗？”
意识在黑暗中沉浮，云汀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扣动扳机的触感。
废弃工厂的雨夜、林薇冰冷的脸、贯穿心脏的匕首、溅在掌心的血……那些画面清晰得像昨日，可此刻的处境却荒诞得让她心惊——这不是阴曹地府，也不是医院的无菌病房，倒像……倒像回到了生命最初的模样？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外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紧接着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呻吟，断断续续，却像钢针般扎进云汀的神经。
那声音里满是撕裂的剧痛，每一声都带着濒死的挣扎，让她莫名地心悸，仿佛那疼痛也刻进了自己的骨血里。
“娘娘！
再加把劲！
孩子的头己经露出来了！”
“快！
稳婆！
拿热水来！”
“娘娘您撑住啊！”
杂乱的人声、女人的痛呼、器具的碰撞声……这些声音穿透那层厚厚的“屏障”，一点点敲醒云汀的意识。
她猛地明白了什么，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她不是死了，而是……胎穿了？
这个荒诞的念头刚落下，更强烈的推力袭来。
云汀下意识地蜷缩身体，顺应着那股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噗”的一声轻响，包裹着她的液体骤然退去，刺骨的寒意和新鲜的空气同时涌入，激得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微弱的啼哭。
“生了！
是个女儿！”
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欣喜喊道。
下一秒，她被一双粗糙却温暖的手抱起，胡乱擦拭着身上的粘液。
云汀努力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映出的是古色古香的雕花床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草药味。
这是一间极为奢华的宫殿，明黄色的纱幔垂落，地上铺着厚厚的锦毯，可此刻，这里却像个屠宰场。
她被抱到床边，那里躺着一个面色惨白如纸的女子。
女子鬓发被汗水浸透，嘴唇干裂，却依旧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初为人母的温柔与虚弱。
“我的……孩子……”女子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指尖颤抖着抚上云汀的脸颊，“让娘看看……”云汀的目光与她对上。
这是一张极美的脸，纵然此刻虚弱不堪，也难掩精致的五官，只是那双眼睛里，除了母爱，似乎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
这就是……这具身体的母亲？
还没等她细想，女子的指尖突然顿住，眼神骤然惊恐起来，她看着云汀的眼睛，嘴唇哆嗦着，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侍女和稳婆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凑过来看。
当看清云汀的眼睛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喜色瞬间被惊恐取代。
“这……这是什么眼睛？！”
“是紫色的！
这孩子的眼睛是紫色的！”
“妖异！
太妖异了！”
云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变了。
不再是前世那双锐利的黑眸，而是变成了一种近乎妖异的紫色，瞳仁像浸在顶级葡萄美酒中的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潋滟的光泽，却又因为灵魂是个成年人，透着一股与婴儿身份极不相符的冷冽与洞悉。
“妖女！
这是妖女降世啊！”
不知是谁尖叫一声，彻底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胡说！”
床上的女子猛地拔高声音，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抓住稳婆的手腕，“不准你们这么说我的孩子！
她是我的女儿！
是云国的公主！”
就在这时，殿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凛冽的寒气裹挟着龙涎香涌了进来。
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男人大步走入，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带着帝王独有的威严与冷漠。
他是云国皇帝，萧彻。
“怎么回事？
吵什么？”
萧彻的目光扫过床上的女子，没有半分关切，径首落在稳婆怀里的云汀身上，“是皇子还是公主？”
稳婆吓得腿一软，差点把孩子摔了，结结巴巴道：“回……回陛下，是……是位公主。”
“公主？”
萧彻的眉头瞬间蹙起，显然极为不悦。
他本就盼着一个皇子来稳固储位，如今生了个女儿，己是失望，目光落在云汀脸上时，看到那双紫色的眼眸，更是惊怒交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陛下，这……这是不祥之兆啊！”
旁边的太监总管尖声附和，“古书有云，异色之瞳，非妖即怪，恐会祸乱朝纲，克亲克国啊！”
“妖物！”
萧彻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神冷得像冰，“难怪皇后生产如此艰难，原来是你这个妖女作祟！”
“陛下！”
床上的女子凄厉地喊道，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牵动了伤口，疼得眼前发黑，“她是您的骨肉啊！
您不能这么说她！”
“骨肉？”
萧彻冷笑，眼神里满是嫌恶，“朕没有这样的女儿！
来人！
把这个妖物……”他的话还没说完，床上的女子突然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锦被。
她指着萧彻，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皇后娘娘！”
“娘娘薨了！”
惊呼声再次响起，整个宫殿陷入一片混乱。
云汀躺在冰冷的襁褓里，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皇后的死，看似是气急攻心，可她刚才分明看到，皇后在看向自己时，眼神里除了惊恐，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那更像是中了毒的征兆。
而这个便宜父亲，自始至终，关心的只有“皇子”和“不祥”，对刚刚死去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女儿，没有半分怜悯。
萧彻看着皇后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厌恶取代。
他看着云汀，像是看着什么脏东西：“留她一命，扔到冷宫去！
没有朕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探视！”
没有名字，没有身份，甚至连一丝作为“人”的待遇都没有。
云汀被一个小太监粗鲁地抱起，像扔垃圾一样塞进一个破旧的木盆里，送往皇宫最偏僻荒凉的“废景宫”。
穿过长长的宫道，周围的宫人们对她避之不及，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鄙夷。
云汀闭上眼睛，将那些目光隔绝在外。
暗域的十年，教会她最深刻的道理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前世她能从底层杀到首领之位，靠的不是怜悯，而是狠厉。
这一世，纵然开局凄惨，身负“不祥”之名，她云汀，也绝不会任人摆布。
紫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悄然睁开，映着宫墙外的残月，闪烁着冰冷的锋芒。
萧彻，皇后的死，这笔账，我先记下了。
云国皇宫，这压抑的牢笼，我迟早会踏碎。
而那些视我为妖异的人……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废景宫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扬起一阵灰尘。
云汀被放在冰冷的地面上，小太监啐了一口“晦气”，转身就走，连门都懒得关。
寒风灌了进来，带着彻骨的凉意。
云汀蜷缩在木盆里，感受着这具身体的脆弱，却也感受到了灵魂深处那股不灭的意志。
她，云汀，回来了。
以一个公主的身份，带着一双妖异的紫眸，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重新开始。
而属于她的传奇，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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