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拔4700米的高地上，距离目的地还有15分钟的车程的地方，SUV停了下来。
空调的余温很快散去，车内温度越来越低，南星裹紧小马甲，冷得发抖。
“熄火了？”
南星哆嗦着问。
杜蘅嘴唇发紫，回道：“废话。”
司机猛踩油门，发动机咳嗽了两声，车身震动了三下。
司机狂拧车钥匙，引擎吭哧了西声，彻底没动静了。
司机吟唱了一段优美的中国话，下车查看状况，踢了车胎一脚泄愤。
“诶，师傅，别踢，高原缺氧，胎压容易变低，很容易爆胎的。”
南星跟着下了车。
话音刚落，车胎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变瘪了。
司机抓狂道：“现在怎么办？”
杜蘅探出头：“叫道路救援？”
南星吐槽道：“道路救援太慢了，等他们来了，我们应该冻成冰块了。”
李教授打电话：“先联系刘教授他们吧。”
手机铃声沿路飘来，一辆SUV停在几人身前。
“喂，老李。”
刘教授下车，挂断电话，“你们的车熄火了？
还能发动吗？”
刘教授：“都上我这车，大家挤一挤，克服克服，就快到坨坨镇了。”
司机大叔开口：“我就不上去了，得等道路救援来，把车拖到镇上的修理厂去，把器材卸下来，先运走？”
刘教授招呼同学们帮忙，齐心协力将设备器材搬上了另一辆SUV。
李教授摇头：“不行不行，这怎么能挤得下！”
SUV后备箱装不下，因此将雪地炉、帐篷等户外装备，塞到了后排座椅上。
刘教授：“匀一匀，总能有空间的。”
说着同学们一通收拾，后排上腾出了两个空位。
“这也不够呀，座位很宽敞，这样吧，小杜和南星，还有那两名女同学”李教授手指点了点同车的另两名学生，“你们先走，天气太冷了，小姑娘受不住，我留下跟司机大叔一起等道路救援。”
李教授把杜蘅往车里塞，杜衡手抵着车框，不进去。
杜蘅：“不行，教授，我留下来，您上车！”
“你嘴都紫了，高反了吧，别逞强，一二三，走你。”
李教授像扔小鸡仔一样，把杜蘅扔车里了，回头一看：“南星呢？”
南星正站在国道中央，准备拦车，闻言折转过来，把李教授塞车里了。
李教授：“你……”南星掏出便携式吸氧机，氧气面罩扣李教授脸上：“教授您也别逞强了，您的脸都有些发紫了。”
说完把车门摔上了，不听李教授拒绝的话。
李教授扒拉着车窗：“那你怎么办？”
南星站在路中央，双臂交叉摆动，答道：“总会有好心人顺路载我一程的。”
“这不是胡闹吗！”
李教授吼道。
话音未落，一辆越野车停在了南星身前，车后备箱敞开，一台绿色抽水泵顶住了尾门。
车主是个27、8岁的年轻小伙儿，叫元舟，正好顺路，同意捎上南星，李教授见他面相老实，他们一行人又人多势众，勉强放下心。
两辆车一前一后，再次启程。
南星上车，礼貌道：“元先生，谢谢你载我一程。”
元舟将空调温度调高，发动越野车：“叫我元舟就好，你们是学考古的学生？”
南星自我介绍：“我叫南星，在江城大学考古学读研。”
元舟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南星也闭口不言，车内只闻引擎的轰鸣声。
越野车左转，南星没坐稳，脸贴上车玻璃，表情古怪。
车内饰品很廉价，车主打扮很朴素，但豪华越野的价格极高，车厢装潢又极其奢侈。
实在太违和了！
先说装潢，非常讲究，拼色的真皮座椅，羊毛混纺地垫，连安全卡扣都非常精致。
再说饰品，后视镜上的挂件是一枚咸丰大钱，用红绳穿着，下面编着个中国结。
中控台OLED屏与挡风玻璃的空隙处又摆着一只宣德炉。
咸丰大钱与宣德炉没一件是真的，且是一眼假的赝品。
最后说元舟的打扮，元舟穿黑色冲锋衣，同色越野长裤，裤脚扎在靴子里，袖口和靴子上有不少泥点。
看不出衣服裤子的牌子，但根据布料和剪裁，显然这一身非常廉价。
不过，元舟身材笔挺，面容英俊，人衬衣服，倒显得这身衣裤高档不少。
南星并非势利眼看人，但实在觉得太古怪，她家资产颇厚，根据生活经验，身边的同龄人，即使穿衣低调，也不会选择如此劣质的衣裤，恐甲醛超标。
即使附庸风雅，不说一定要购入真货，好歹得弄个高仿，免得惹人笑话。
所以，元舟极有可能不是这车的车主，是租来装阔绰的？
还是骗子？
南星这么想着，身体往车门挪了挪，撇了一眼元舟，对方一脸忠厚，脑袋里又蹦出种可能，或许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很好坑的那种？
元舟：“你们是要去坨坨镇那个什么遗址吗？”
南星：“元先生怎么知道？”
元舟裂开嘴笑了笑，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憨声憨气地说：“新闻上天天说，坨坨镇发现了个什么遗址，很有考古意义，都来了好几波人了，都是学校的教授带着学生。”
“我是牧民，没什么文化，只念到小学毕业就没再念书了。”
元舟一指窗外的牦牛群，“这都是我家的牛。”
牛群浩浩荡荡，一眼看不到头，南星点点头，心想果然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嘴巴上说：“没什么，生活实践能学到很多学校里没有的知识。”
元舟憨厚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又一指晃晃悠悠的咸丰大钱和立得稳当的宣德炉。
又道：“我对古玩收藏很感兴趣，这都是我的收藏，古玩市场上淘来的，帮忙看看怎么样？”
南星视线随着元舟的手指移动，他的手指修长，指腹上没有牧民常年劳作形成的厚茧。
侧脸帅气瘦削，浓密的眉毛下是黝黑深邃的双眸，鼻子高挺，整个人非常英气。
但脸上并没有高原地区人民特有的高原红。
南星旋即推翻了刚才的猜想，悄悄从包里翻出防狼喷雾藏袖筒子里。
元舟察觉了南星的小动作，心想漂亮姑娘随身带着防狼喷雾也合情合理。
南星长了张娃娃脸，皮肤白皙，眼睛很漂亮，瞳孔中流转着琥珀色的光，头发扎了个马尾，发尾自然卷曲。
穿棕色毛毛外套，阔腿牛仔长裤，背着两个包，一个斜挎是蓝白老花mini托特，一个负在背上是烫着学校名字的白色布包。
毫无攻击性的打扮配上毫无攻击性的脸，见面就让人心生好感。
元舟两边嘴角翘得老高：“我家是搞畜牧养殖的，雇人放牧，平时不住这里，这次回来是因为家里被淹了。”
说着大扯了一通母牛养殖技术，母猪产后护理等专业知识。
南星紧抓防狼喷雾的手指松了松，松了口气，元舟的表现很符合地主家傻儿子的人设，刚才看来是她想多了。
元舟道：“我淘来的宝贝怎么样？”
南星视线落在咸丰大钱上，斟酌着说：“元先生，其实……你的收藏都是假的。”
元舟讶然道：“都是假的！
地摊上果然没真货，怎么看出来的？”
“钱币制钱的材料一般都是精品铜，即使经过千年也不会腐烂得坑坑洼洼的。”
南星指着咸丰大钱说，“表面的包浆应该是用强酸烧出来的，再用锉刀修了修，非常拙劣的造假手法。”
元舟点头：“原来是这样，那这炉子呢？”
“这炉子做的稍微精细些，好像是滑沙法做的，我能看看吗？”
南星道。
元舟递过去，南星接过炉子，摸了摸，“手感很粗糙，耳朵有一个孔。”
元舟“卖我炉子的老板说这耳朵的孔是瑕疵，所以便宜卖我了。”
南星摇头：“这是滑沙法造假的痕迹。”
元舟问：“滑沙法？”
“一种铸造物品的技术。”
南星边说边比划，“让沙子流进去，再从这个孔里流出来。”
元舟理解了：“所以说滑沙法做的假炉子一定会有一个孔。”
“对，是这么个意思。
而且这种制法做的炉子内膛都很粗糙割手。”
南星将炉子还给元舟。
元舟摸了摸，内膛粗嘎嘎的：“再也不去古玩市场了，都是骗子！
还是得读书，有文化真好。
高反了？”
南星脸色发紫，捂着胸口，呼吸急促，出现了高反症状。
元舟停车，降下车窗，冷冽的寒风灌了进来，又翻出便携式吸氧瓶，递给南星。
1分钟后，南星缓了过来：“谢……谢谢，其实社会也是大学，能学到很多经验，像我就缺乏社会经验，古玩市场……本来就没几件真货。”
元舟摸摸脑袋，憨气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当是花钱买教训了。
对了，你可别靠近河边，最近天气异常，总是下雨，河面宽了不少。
瞧见后备箱那台水泵没，我特意买来抽水的，我家的院子淹了，泥巴糊成一团，弄得我身上到处都是。”
南星脸色好转：“这次田野调查非常有意义，河边是重点勘探位置。”
南星脸色变得红润，元舟重新发动越野车，叮嘱道：“那调查沿岸的遗存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下水，人下去了就不容易浮起来了，坨坨河可不比游泳池，河面看起来很平静，但水里都是暗流暗礁，会游泳也不顶用。”
南星说：“会记住的，谢谢。”
坨坨河横贯整个坨坨镇，河面广阔平静，在零下4度的环境中，河水并没有结冰，粼粼微波，荡漾金鳞。
15分钟的车程很快过去了，沿路出现具有藏式特色的民居，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入了坨坨镇。
元舟把车停在镇口，南星下车挥手与他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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