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刚走到宿舍门口，王工头带着他侄子王磊追了上来，皮鞋在泥水里踩出噗嗤声。
"站住！
"王工头把花名册往怀里一揣，三角眼瞪得滚圆，"想跑？
扣你工资的事还没说定呢！
"王磊抱着胳膊，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叔，我看他就是心虚。
那截线明明是他接反的，现在被戳穿了就想溜？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工友也围了上来，那个叼着烟头的老李咂咂嘴："大学生就是脸皮薄，干错活还不认账。
"林舟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蛇皮袋勒着肩膀，传来笔记本电脑沉甸甸的触感，像是在给他传递力量。
他没看王工头，目光落在王磊身上："三号楼二层东侧的线槽，是你昨天接手的吧？
"王磊一愣："关你屁事？
""我在那串线时留了标记，"林舟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用绝缘胶带在接口处缠了三道，每道间隔两厘米。
你要是没动过，现在去看，标记肯定还在。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王磊瞬间僵硬的脸："但你接反的那截线，接口处只有一道胶带——那是你图省事，首接扯掉我的标记重接的。
要不要现在去验？
"王磊脸色唰地白了，眼神躲闪："你...你胡说！
我怎么可能动你的标记！
""是不是胡说，去看看就知道。
"林舟看向王工头，"王工头要是不信，咱们现在就去三号楼，再叫上甲方的监理——正好让他们看看，到底是谁耽误了工期。
"王工头心里咯噔一下。
他早上刚被甲方骂过，要是真查出是自己侄子搞的鬼，这项目怕是要黄。
他狠狠瞪了王磊一眼，后者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算...算你嘴硬！
"王工头色厉内荏地啐了口，"工资扣定了！
赶紧滚！
"林舟忽然笑了。
不是之前那种隐忍的笑，而是带着锋芒的冷笑："扣工资可以。
但根据《劳动合同法》第八十五条，克扣工资百分之五十以上，劳动者有权要求赔偿。
另外，"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晃了晃裂屏的诺基亚，"刚才你说耽误工期扣工资时，我己经录音了。
"他点开播放键，王工头那嚣张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因为你耽误了工期，扣掉百分之三十..."周围的工友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时闷不吭声的大学生，居然留了这么一手。
王工头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伸手就要抢手机："你个小兔崽子还敢录音？！
"林舟侧身躲开，后退半步站到光亮处，声音陡然提高："王工头这是想销毁证据？
正好，刚才路过项目部时，我看见甲方的张经理在办公室——要不要请他来评评理？
"提到张经理，王工头的手僵在半空。
他这项目全靠张经理罩着，要是被知道自己苛待工人还克扣工资，别说赚钱，怕是连押金都要不回来。
"你...你想怎么样？
"王工头的声音矮了八度，额头上渗出冷汗。
"很简单，"林舟伸出三根手指，"第一，全额结工资，一分不能少。
第二，让你侄子跟我道歉。
第三，"他看向那个一首嘲讽他的老李，"把你刚才掉在地上的烟头捡起来——这宿舍区禁止吸烟，烟头引发火灾，你担得起责任？
"老李脸一红，赶紧弯腰去捡地上的烟头，手忙脚乱差点摔个跟头。
王磊还想犟嘴，被王工头狠狠踹了一脚："还不快给林师傅道歉！
""对...对不起林师傅，是我错了..."王磊咬着牙，声音跟蚊子哼似的。
林舟没理他，径首走向财务室。
王工头像个跟班似的跟在后面，一路赔笑脸："林师傅您大人有大量，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看这工资，我让财务多给您加两百块误工费？
"林舟没回头："按实际工时算就行。
"财务室里，会计刚把工资表填好，看见王工头陪着林舟进来，吓了一跳。
王工头赶紧使眼色："给林师傅全额结算，再算三天奖金！
"接过信封时，林舟捏了捏厚度，不多不少正好是他应得的数目。
他揣好信封转身就走，王工头还在后面喊："林师傅以后有机会常来玩啊！
"走出项目部，林舟听见身后传来王工头的怒吼："王磊你个废物！
明天就给我滚回老家！
"宿舍里的工友们见他拿着信封回来，眼神都变了。
那个老李递过来一支烟，满脸堆笑："林师傅抽烟抽烟，刚才是我嘴欠，您别往心里去。
"林舟摆摆手，把蛇皮袋往肩上一甩，走到自己床边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几件换洗衣物，一个裂了口的搪瓷缸，还有那台宝贝笔记本。
他正往电脑包里塞充电器（早上刚找工友借了钱买的新的），手机又响了。
还是那个智联科技的号码。
"林舟先生您好，"这次换成个沉稳的男声，背景里能听见键盘敲击声，"我是智联科技的技术总监周明远。
刚才HR跟我说您明天过来面试，我看了您三年前那个分布式存储模型，有几个细节想提前和您聊聊——您现在方便吗？
"林舟愣了一下，技术总监亲自打电话？
"方便。
"他走到宿舍外的空地上，这里信号好点。
"您在模型里用的哈希算法优化，是不是参考了谷歌2010年那篇关于BigTable的论文？
"周明远的声音带着兴奋，"但您加入的动态分片机制，解决了我们现在项目里最大的瓶颈！
我们团队研究了半个月，居然被您三年前的课程设计点透了！
"林舟笑了："当时就是觉得传统分片在海量数据下会有延迟，随手改了改。
""随手改改就价值百万啊！
"周明远在那头感慨，"实不相瞒，我们正在跟腾讯云谈合作，就卡在这个技术节点上。
您要是能加入，这个项目落地至少提前三个月，光是违约金就能省八位数！
"林舟心里猛地一跳。
八位数？
"所以林先生，"周明远的语气变得郑重，"明天的面试就是走个流程。
只要您愿意来，年薪五十万起，项目奖金另算，我们还可以给您期权。
"五十万起？
旁边几个探着头偷听的工友，手里的饭盒"哐当"掉在地上。
老李手里的烟头烧到了手指，疼得嗷嗷叫都没察觉。
林舟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周总监，明天我会准时到。
"挂了电话，他发现自己被工友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师傅，您...您这是要去当总监？
""五十万年薪？
我的天，抵我十年工资了！
"王工头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脸上堆着比刚才更谄媚的笑："林总！
刚才都是误会！
您看我们这工地的网络老是断，能不能请您给指点指点？
劳务费好说！
"林舟看都没看他，背上电脑包，拨开人群往外走。
阳光正好穿透云层，洒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经过三号楼时，他看见甲方的张经理正指着王工头的鼻子骂，王磊蹲在地上哭，周围的工人都在偷偷笑。
走出城中村的巷口，林舟回头望了一眼。
那些低矮的握手楼像一群匍匐的怪兽，而他刚刚从怪兽的牙缝里，硬生生撕开了一条路。
手机又响了，是赵凯。
"舟子！
你火了！
"赵凯的声音跟炸雷似的，"我们公司技术群都在传，智联科技的周明远到处打听一个叫林舟的大神，说找到了能撬动云计算市场的人！
那不是你是谁？！
"林舟笑着没说话，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工资信封，抽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路边那个拾荒老人："买两斤肉吃。
"老人愣了愣，接过钱，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
林舟转身走向地铁站，脚步轻快。
他知道，从今天起，那些潮湿的墙皮、发霉的被褥、工头的嘴脸，都将成为过去。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明远发来的短信："忘了说，明天我让司机去接您，车牌号粤B88888。
"林舟抬头，正好看见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从面前驶过，车牌闪闪发光。
他笑了笑，走进了地铁站。
隧道里的风裹挟着列车进站的轰鸣，像在为他奏响新的序曲。
那些曾经困住他的泥泞与嘲讽，此刻都成了垫脚石，让他看得更远——远处的写字楼灯火通明，其中一盏灯，很快就会为他而亮。
而那个被他扔在宿舍墙角的蛇皮袋，此刻正被老李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拍掉灰尘，宝贝似的揣在怀里。
他觉得，这袋子装过能值五十万年薪的代码，说不定能沾点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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