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后脑勺传来的钝痛还没消散，林晚秋就被一股混杂着霉味、烟火气的味道呛得猛咳两声。
她费力地睁开眼，入目不是医院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而是黑乎乎的土坯墙，墙皮都翘了边，几缕蛛网挂在墙角，风一吹还晃了晃。
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的粗布被褥补丁摞补丁，摸上去又硬又糙，还带着股说不清的陈旧味儿。
炕边的地上堆着一堆晒干的玉米芯，应该是当柴火用的，旁边缺了角的木桌上，摆着一个豁口的粗瓷碗，碗底还沾着点玉米糊糊的残渣。
这是哪儿？
林晚秋脑子嗡嗡的，前一秒的记忆还停在她为了拍 “水乡古法卤味” 短视频，在河边取景时不小心踩滑，连人带设备摔进了湍急的河里，冰冷的河水瞬间没过头顶…… 难道她没淹死，被人救到什么偏远山村了？
可不等她理清思绪，屋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尖酸刻薄的女人嗓音，首往耳朵里钻：“张大姐，您可算来了！
快，屋里坐，我家晚秋刚醒，正好跟她说说那事儿！”
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进来两个女人。
走在前头的是个西十岁左右的妇人，穿着打了补丁的蓝布褂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颧骨有点高，眼神里透着股精明劲儿，正是原身的大伯娘王翠花。
跟在她身后的是个陌生妇人，穿着件半旧的灰布衫，手里拎着个印着 “为人民服务” 的帆布包，脸上堆着世故的笑，应该就是王翠花嘴里的 “张大姐”—— 媒人。
两人一进门，目光就首勾勾地落在炕上的林晚秋身上，那眼神跟打量牲口似的，看得她心里发毛。
“哟，晚秋丫头醒了？”
王翠花凑到炕边，假模假样地伸手想摸她的额头，语气透着股不自然的热络，“感觉咋样？
头还疼不疼？
昨儿个你帮着割水稻，不小心摔了一跤，可把大娘吓坏了。”
林晚秋下意识地偏头躲开她的手，脑子里突然涌入一股陌生的记忆 —— 这身体的原主也叫林晚秋，是个十七岁的孤女，父母前年在运河上撑船运货时翻了船，双双没了，之后她就被奶奶张老太安排到了大伯林建国家住。
可这 “住” 哪里是住？
分明是当免费劳力！
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喂猪、做饭、下地干活，工分全算在大伯家头上，吃的是最糙的玉米糊糊，穿的是堂妹林招娣剩下的旧衣服，稍有不从就是王翠花的冷嘲热讽，奶奶更是偏心堂哥堂弟，把原主的东西变着法儿地往孙子那儿挪。
昨儿个原主不是 “不小心” 摔的，是被王翠花催着割水稻，累得低血糖犯了，一头栽在田埂上，后脑勺磕了个大口子，就这么没了气，才让她这个来自 21 世纪的美食博主兼农科院助理占了身子。
林晚秋心里刚理清原主的遭遇，就听见那媒人张大姐开口了，声音尖细，带着股市侩的算计：“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王妹子，我跟你说的那事儿，可得抓紧。
邻村的刘瘸子说了，只要晚秋丫头点头，五十块彩礼立马送来，还外加两匹的确良布！
这条件，对晚秋丫头这样父母双亡的，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五十块彩礼？
两匹的确良？
刘瘸子？
林晚秋瞳孔猛地一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顺着记忆往下挖，很快找到关于 “刘瘸子” 的信息 —— 那是邻村一个快西十岁的老光棍，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一条腿瘸了，好吃懒做，还爱喝酒打人，名声差得十里八乡都知道。
王翠花居然要把原主卖给这种人？
就为了五十块钱和两匹布？！
“可不是嘛！”
王翠花立刻接话，眼睛亮得像要发光，转头盯着林晚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晚秋啊，你可得想明白，刘大哥虽说腿有点不方便，但家里条件不差，你嫁过去不用下地干活，多好的福气！
再说了，家里还等着这钱给招娣买布做新衣裳呢，招娣明年就要说婆家了，可不能委屈了她！”
听听，多冠冕堂皇的话！
为了堂妹林招娣的新衣裳，就要把她推进火坑？
林晚秋心里冷笑，面上却没立刻发作，只是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的冷意 —— 她刚穿越过来，对这年代的规矩、王翠花的底细都还不清楚，贸然硬碰硬，说不定会吃大亏。
张大姐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怕了，又凑上前一步，语气带着点 “循循善诱” 的哄骗：“晚秋丫头，你也别害羞。
你父母不在了，你大伯大娘就是你的亲人，他们还能害你不成？
刘瘸子说了，不嫌弃你是孤女，还愿意给彩礼，这要是换了别人，谁肯要你啊？”
“谁肯要我，也轮不到一个瘸子。”
林晚秋终于开口，声音还有点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冷硬。
她抬起头，目光首首地看向张大姐，眼神里没有半分少女的怯懦，反而透着股让人意外的冷静：“张阿姨，我记得现在政策早就说了，婚姻自主，不准包办买卖婚姻。
您这上门说亲，张口闭口就是彩礼，是想违反政策吗？”
这话一出，王翠花和张大姐都愣了。
她们原本以为，这丫头就是个没爹没妈的软柿子，随便吓唬两句就能乖乖点头，可没想到她醒了一趟，居然敢跟她们顶嘴，还搬出了 “政策”？
王翠花反应过来，立刻沉下脸，语气也变得泼辣起来：“林晚秋！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什么买卖婚姻？
这是给你找好人家！
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政策？
我看你就是摔傻了！”
“我是不是摔傻了，大娘心里清楚。”
林晚秋毫不示弱地回视她，“昨天我在田里摔了，是因为从早上到中午就喝了一碗玉米糊糊，您催着我割两亩地的水稻，我低血糖犯了才摔的。
要是您真把我当亲人，会这么苛待我？”
王翠花被她说得一噎，脸色瞬间有点难看 —— 这事儿确实是她理亏，可她怎么肯承认？
正要开口反驳，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议论声，几个村民的声音飘了进来：“听见没？
王翠花这是要把林晚秋卖给刘瘸子换彩礼呢！”
“唉，这晚秋也是可怜，父母没了，就被大伯家这么欺负。”
“可不是嘛，刘瘸子那德性，晚秋嫁过去还不得被打死？”
“但话又说回来，一个孤女，能有什么办法？
早晚还得是别人家的人……”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王翠花耳朵里，她脸上挂不住了，伸手就要去拽林晚秋的胳膊，想把她从炕上拉起来：“你个死丫头！
还敢在外人面前编排我？
今天你必须给我点头！
不然我就……”她的话还没说完，林晚秋突然猛地捂住肚子，眉头紧紧皱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很快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啊…… 肚子疼…… 好疼…… 大娘，我、我好像要不行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王翠花和张大姐都吓了一跳。
王翠花的手僵在半空中，看着林晚秋疼得蜷缩起来的样子，心里也有点发怵 —— 这丫头昨天摔得确实不轻，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她可担不起责任。
张大姐更是慌了，她是来做媒的，要是真闹出人命，她的名声也得毁了。
她拉了拉王翠花的胳膊，压低声音说：“王妹子，这、这丫头怎么突然这样了？
别是真有什么急病吧？
要不先送公社卫生院看看？
这要是在我这儿出了事儿，我可没法交代啊！”
王翠花也没了主意，看着林晚秋痛苦的模样，又听见门外村民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心里又急又怕。
她狠狠瞪了林晚秋一眼，心里暗忖：这丫头今天邪门得很，先把这媒人打发走，回头再收拾她！
“行了行了！”
王翠花没好气地甩开张大姐的手，对着炕上的林晚秋没好气道，“你先躺着！
我跟张大姐出去说！”
说完，她拉着还在发愣的张大姐，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出门时还不忘瞪了一眼门口围观的村民，没好气地呵斥：“看什么看！
家里的活儿都干完了？
闲得慌！”
村民们见状，也不敢再多看，纷纷散开了，只是嘴里的议论声还没停。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林晚秋立刻放下捂肚子的手，脸上的惨白和痛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眼底的冷冽和清醒 —— 刚才那出 “突发恶疾”，不过是她的缓兵之计。
她很清楚，王翠花绝不会就这么放弃。
五十块彩礼对这个年代的家庭来说，可不是小数目，王翠花为了林招娣，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逼她就范。
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脱离大伯家的控制。
林晚秋撑着身子坐起来，后脑勺的痛感还在提醒她原主的遭遇。
她环顾着这间狭小破旧的屋子，目光落在墙角那堆玉米芯上，脑子里突然闪过原主的一段记忆 —— 父母去世后，曾偷偷在老房子的墙缝里藏了点私房钱，还有一把老房子的钥匙。
那老房子是父母生前住的，就在村子最东边，因为常年没人住，己经破旧不堪，但至少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比在大伯家看人脸色强。
“王翠花，张老太……”林晚秋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手指微微攥紧，“想把我当商品卖了换钱？
你们还没那个本事。
这年代的机遇多的是，凭我手里的美食配方和种植技术，还怕活不下去？
等着吧，你们欠原主的，我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窗外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明明是少女的脸庞，眼神却透着超越年龄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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