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骨头碎开的疼。
全身的骨头架子,被丧尸硬生生扯开、嚼碎的钝响,咯嘣咯嘣,在我脑子里炸开。
十年末世,从菜鸟混成一方大佬,力气异能加空间,够牛逼了吧?
最后还不是被尸潮包了饺子,啃得就剩这点渣渣。
算了…太累了…睡吧…“打倒反动资本家苏明德!
清算剥削账!!”
“苏明德林婉茹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啥玩意儿?!
耳朵里猛地灌进一阵吼声!
不是丧尸的嘶嚎,是…是人?
好多好多人!
扯着脖子喊,又尖又利!
疼!
脑瓜子嗡嗡的,比被丧尸啃还炸裂!
眼皮子跟被强力胶黏死了似的,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掀开一条缝。
好家伙!
白花花一片,我眼泪哗啦就下来了。
不是末世那永远灰蒙蒙的天,是…是太阳?
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晒得人发晕。
脖子…脖子勒得慌!
又沉又硬,还硌得慌。
我下意识想抬手摸摸,胳膊沉得像灌了铅,酸软得抬不起来。
“狗崽子!
把头低下!
接受革命群众的审判!”
旁边一声炸雷似的怒吼,一股子巨力狠狠摁在我后脖颈子上。
“砰!”
我脑袋被硬生生按下去,差点把鼻梁骨磕断!
眼冒金星,视线也总算清楚了点。
脖子底下吊着个破木板牌子,用粗麻绳勒着,绳子深深嵌进肉里,火辣辣地疼。
牌子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黑漆漆的大字:“资本家狗崽子 苏招娣”。
苏招娣?
谁?
汗臭、劣质烟草味、尘土味儿,还有…隐隐的尿臊气,劈头盖脸涌进鼻腔。
熏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抬眼往前看。
我勒个去!
人山人海!
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穿着灰扑扑的、洗得发白的劳动布衣裳,胳膊上都套着个红布箍子。
一个个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挥舞着拳头,高喊着口号,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
“打倒苏明德!
打倒林婉茹!”
“扫除一切牛鬼蛇神!”
顺着那些愤怒的拳头看过去,前面是个用破木板和条凳搭起来的台子。
台子上跪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都低着头,头发乱糟糟像鸡窝,脖子上挂着更大更沉的破牌子,写着“反动资本家苏明德”、“吸血鬼林婉茹”。
男的背佝偻着,肩膀一耸一耸,好像在哭。
女的更惨,整个人抖得像风里的破树叶,随时要散架。
苏明德…林婉茹…苏招娣…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还通了电,滋滋啦啦地疼。
一些零碎的画面和声音,断断续续,强行挤了进来:破败的农家小院…尖酸刻薄的老太婆叉着腰骂:“赔钱货!
招娣招娣!
招来个丫头片子!
干活去!”
…瘦小的身子背着比自己还高的柴火捆…馊掉的稀粥…一个穿着体面、眼神却很复杂的女人找上门…“招娣?
我是…你亲妈?
跟我们回城里吧?”
…一栋漂亮的小洋楼…穿着崭新花裙子、眼神毒蛇一样的女孩(苏晓月?
)冷笑着:“乡巴佬!
你也配?”
…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刺耳的批斗会…我…靠!
我,苏晚星,末世里刀口舔血十年,最后被丧尸分尸的倒霉蛋儿,没死透?
穿…穿了?
穿成了这个也叫苏晚星(刚被认回改的名)、但从小被调包扔乡下当牛做马、刚被认回亲爹妈家、转眼就被推出来顶缸当“狗崽子”的倒霉蛋儿苏招娣?!
这特么什么地狱开局?!
还不如被丧尸啃干净了呢!
至少死得痛快!
“革命的同志们!
安静!
安静一下!”
一个清亮又带着哭腔的女声,通过一个破铁皮喇叭,压过了鼎沸的人声。
我猛地抬头。
台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上去一个年轻姑娘。
两条油光水滑的麻花辫,辫梢系着崭新的红头绳。
身上一套簇新的草绿色军便装,布料挺括得能当刀片使!
腰里还煞有介事扎了条武装带,小胸脯挺得老高。
苏晓月!
脑子里那个毒蛇一样的女孩,瞬间和眼前这张脸重合了。
这张脸现在挂满了“悲痛”和“正义”,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拿着破喇叭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演技一流。
“我…我叫苏晓月!”
带着哭音,却异常清晰,“今天,站在这里,我的心情无比沉痛,又无比愤怒!”
她猛地指向台下跪着的苏明德和林婉茹,手指头都在哆嗦,“就是这对人面兽心的反动资本家!
他们披着伪善外衣,吸食着劳动人民的血汗!
他们不是我的父母!
他们是阶级敌人!”
嚯!
台下掌声雷动,口号声更响了。
苏晓月似乎受到了鼓舞,眼泪一抹,换上了“大义灭亲”的凛然,声音陡然拔高:“为了革命!
为了正义!
我,苏晓月,今天要在这里,彻底揭穿他们的反动本质!
与他们划清界限!”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对着喇叭吼出来:“我举报!
苏明德林婉茹这对吸血鬼!
在他们家——那栋象征着剥削和罪恶的小洋楼的地下室里!
藏着他们祖上剥削劳动人民得来的金条!
大洋!
还有…还有见不得光的反动书信!
请革命同志们!
立刻去搜查!
把这些赃物挖出来!
让它们在阳光下彻底曝光!
清算他们的罪恶!”
轰——!
人群彻底炸了!
“金条!
大洋!”
“抄家!
抄家!”
“打倒苏明德!
打倒林婉茹!”
口号声浪差点把简陋的台子掀翻。
无数双愤怒、贪婪、好奇的眼睛,齐刷刷射向苏家小洋楼的方向,也射向了台上跪着的苏明德林婉茹,以及…台下同样挂着牌子的我。
苏明德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上那个他养了十八年的“女儿”,眼里全是破碎的绝望。
林婉茹更是首接“啊”了一声,身体一软,彻底晕死过去。
苏晓月站在台上,迎着无数“敬佩”目光,下巴抬得更高了。
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得意和怨毒,扫过我这边,那眼神,淬了毒的刀子似的。
金条?
大洋?
地下室?
我,苏晚星,在末世里摸爬滚打十年,别的本事不敢说,对“物资”和“危险”的嗅觉,那是刻进骨头里的本能!
苏晓月这举报,太精准了!
精准得不正常!
要么,是真有,而且她知道!
要么…这就是个挖好的坑!
等着谁跳?
脖子上木牌的麻绳又勒紧了几分,粗糙的纤维磨着昨天被打破的伤口,疼得我“嘶”了一声。
身体虚弱得厉害,胃里火烧火燎,饿得前胸贴后背。
这具身体的原主,估计就没吃过几顿饱饭。
不行!
得先活下来!
眼下最要紧的,是食物!
是水!
是能让我撑过下一分钟的东西!
手指下意识摸向脖子。
除了那根勒死人的麻绳,脖子上还挂着个东西。
硬硬的,硌在锁骨上。
是块…玉佩?
手指摸上去的瞬间——嗡!
尖锐冰冷的刺痛感,猛地从指尖窜起!
,沿着手臂骨头缝,一路钻进了脑仁儿里!
“呃!”
我闷哼一声,眼前瞬间一黑,不是晕过去那种黑,是…是被强行拽进了一个绝对黑暗、绝对寂静的地方!
啥情况?!
又死了?
没等我骂娘,一点微弱的光,在无边的黑暗深处,极其吝啬地亮了起来。
灰蒙蒙的。
像末世里永远散不掉的浓雾。
那光勉强勾勒出一个…空间?
有多大?
我目测了一下,也就…也就三平米多点?
跟我末世里那个能装下一个篮球场的空间比,这简首是鸽子笼!
还是个没装修的毛坯鸽子笼!
空空荡荡,啥也没有,就地面和西周的“墙壁”都泛着死气沉沉的灰光。
这…这啥玩意儿?!
我试着“想”了一下我末世空间里常备的战术匕首——没反应。
草!
果然没了!
十年积蓄啊!
我的压缩饼干!
我的肉罐头!
我的武器库!
全喂了丧尸了!
一股邪火蹭地就窜了上来!
等等…不对!
这灰扑扑、寒碜得要命的小破空间…好像…跟我末世那个空间,感觉有点像?
那种意念相连的感觉还在!
虽然弱得像随时会断气儿!
难道…空间异能…也跟着我…穿过来了?
就缩水成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玩意儿?
我下意识“看”向刚才摸到的那块玉佩的位置(虽然现在没身体,但感觉还在)。
玉佩…是它?
那块在末世最后时刻,我攥在手里当磨刀石用的、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祖传玉佩?
末世里它屁用没有,就是个硬点的石头。
穿过来,它倒成钥匙了?
开了这么个破落户空间?
三平米…能干啥?
我试着“想”了一下刚才批斗时,看到台子角落滚落的一个干瘪的、沾满泥巴的土豆——那玩意儿在末世前期也是好东西!
念头刚动。
嗖!
那个脏兮兮、蔫了吧唧的小土豆,凭空出现在空间地板上!
安安静静躺着。
成了!
心头猛地一跳!
虽然小!
虽然破!
但这玩意儿…它能装东西!
而且…我仔细“感觉”了一下,这空间里时间好像是…凝固的?
那土豆放进来啥样,估计出去还啥样!
保鲜?!
绝境里唯一的一根稻草!
虽然细得可怜,但…有总比没有强!
狂喜还没冲上头顶,一阵剧烈的眩晕和身体的沉重感猛地把我从空间里硬生生扯了出来!
“咳咳咳!”
我捂着脖子,咳得撕心裂肺,眼前发黑,差点一头栽倒。
“装什么死!
狗崽子!”
旁边看押我的红袖箍不耐烦地推搡了我一把,力气很大。
我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
脖子上木牌的麻绳勒得更深了,伤口估计又裂开了,黏糊糊的,是血。
这破身体!
批斗还在继续,群情激愤,口号震天。
苏晓月站在台上,像斗赢了的绿毛公鸡,接受着某些人“赞许”的目光。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巴、指甲缝里全是黑垢的破布鞋。
胃里饿得一阵阵抽搐,像有只手在里面死命地掏。
金条?
大洋?
去特么的!
老娘现在就想搞口吃的!
台上晕过去的林婉茹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苏明德也被押着,踉踉跄跄地往下走。
经过我身边时,他那双浑浊绝望的眼睛,似乎极其短暂、无意识地瞥了我一眼。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是因为同情,是饿的,也是气的。
空间…三平米…保鲜…脑子里飞快盘算着。
抄家…肯定很快就要开始了。
苏家那小洋楼…现在就是个火药桶。
但…混乱,往往也是机会!
苏晓月举报了地下室?
好得很!
所有人的注意力肯定都集中在那儿!
那…其他地方呢?
厨房?
储藏室?
甚至是…卧室?
末世十年,我苏晚星别的本事不敢说,在废墟里刨食儿、在绝境里找活路的能耐,那是刻在基因里的!
脖子上的玉佩贴着皮肤,那块被我摸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冰凉感。
我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的铁锈味。
饿…饿疯了!
等着吧。
苏晓月,你想玩?
老娘陪你玩到底!
不过现在…先得想法子,从这鬼地方溜出去,…去搞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那三平米的鸽子笼,还空着呢!
批斗会的喧嚣还在继续,像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我缩在人群边缘的阴影里,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骨的野狗,低着头,浑身散发着“认命”的颓丧气息。
只有我自己知道,低垂的眼皮下,一丝末世猎食者的冰冷光芒,正在悄然凝聚。
活下去。
吃饱。
…让那些推我下地狱的人,也尝尝这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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