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醒来的时候，实验室依然没有光。
那是恒定的黑暗，就像融化不开的夜色，压在每一个清醒的呼吸上。
天花板上的灯泡早就坏了，墙壁上的线路裸露着，像铁丝织成的蛛网，每当有人从外面经过，铁门深处会传来电流短暂的“嗤嗤”声。
她静静地睁开眼，背后是坚硬而冰冷的铁床。
床单上残留着消毒水的气味，还有她昨晚无声挣扎时汗水的咸味。
白鸽习惯性地伸手摸向左腕，那里曾经缠绕着一条粗重的皮带，如今只剩下深深的勒痕。
她的手指划过那些痕迹，仿佛在确认自己还活着。
这间实验舱编号A13，被分配给“白鸽”——她的代号，不是名字。
在这里，真正的名字早己被剥夺，像羽毛一样一片片掉落，最后只剩下光溜溜的骨架和编号。
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
时间在这间无窗的舱室里变得毫无意义，只有定时响起的进食铃声和每日的检测，才让人勉强分清昼夜。
实验体们每天的生活都被严密规划。
清晨六点，扬声器里会传出机械的女声：“起床，准备检查。”
随后，铁门会自动滑开，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鱼贯而入。
他们的脸被口罩遮住，目光冷漠，像是巡视一群牲畜。
白鸽和其他实验体一样，必须站到床边，举起双手，接受例行的体温、心跳和瞳孔检查。
“编号A13，状态正常。”
检查员的语调毫无波澜，像是在报废品。
有时候，白鸽会偷偷观察其他实验体。
她的对面住着编号B07，一个小男孩，大概只有十岁。
B07总是沉默地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眼神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麻木。
有人说B07曾经试图逃跑，被当场抓住，之后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白鸽不敢和他对视，害怕从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未来的样子。
隔壁舱室的编号C21，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
C21的嗓音很低，每天夜里都会用手指敲击墙壁，节奏单调，像是无声的求救信号。
白鸽有时候会在床上数着那些节拍，幻想那些敲击声能穿透厚重的墙壁，传到外面的世界，或者某个善良的人耳中。
实验体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
监控摄像头无孔不入，墙角的红点像冷漠的眼睛，随时准备捕捉一切异动。
偶尔有新来的实验体，会试图用口型或手势和邻居打招呼，但很快就会被工作人员狠狠警告。
有一次，白鸽亲眼看见编号D09因为和别人交换了一本破旧的日记本，被拖进隔离舱，出来时己经变得疯疯癫癫，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白鸽学会了顺从。
她在每一次检查时都配合得很乖巧，从不反抗。
她知道，在这个笼子里，反抗只会带来更沉重的锁链。
她有时候会在心里想象自己是一只真正的白鸽，拥有洁白的羽翼，可以从高高的天窗飞出去，穿过阳光和蓝天，远离这片无光的牢笼。
但她也明白，这只是幻想。
实验舱没有窗户，只有一面厚重的金属门和冰冷的空气。
进食时间是一天中唯一的变奏。
工作人员会把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食物推送进来，每一份都用塑料封膜包裹得严严实实。
食物的味道淡而无趣，但比起饥饿，己经足够让人感激。
白鸽总是小心翼翼地吃完，不剩下任何渣滓。
她听说有人偷偷藏起食物、试图用来贿赂工作人员，结果被当场没收，连带着整整一天的口粮都被扣除。
除了吃饭和例行检查，剩下的时间都在等待中度过。
等待实验、等待结果、等待下一次的体检，或者某个未知的命运。
白鸽经常会觉得，自己就像被关在无光鸟笼里的白鸟，翅膀渐渐退化成无力的残肢，只能用眼神在黑暗里摸索着希望的可能。
实验的内容白鸽从不主动询问。
每当有实验体被点名，他们就会被带到一间更加密闭的小屋里，里面摆满了各种仪器和药剂。
有的人回来时满身是血，有的人则彻夜不眠，神情恍惚。
白鸽记得自己第一次被带去实验时，手上被扎了无数针头，药液顺着血管流入身体，带来一阵阵灼烧感。
她咬紧牙关，没有叫出声，只是在心里反复默念：“坚持下去，坚持下去。”
渐渐地，身体开始发生奇怪的变化。
她的伤口愈合得比别人快，嗅觉和听觉变得异常敏锐。
工作人员会记录她的每一项数据，把那些数字输入电脑，然后冷冷地说一句：“下一位。”
白鸽知道，自己和其他实验体一样，都是被用来试验某种新型药物或者基因改造方案的活体试验品。
至于是否能活着走出这里，无人知晓。
夜晚来临时，实验室的走廊会变得异常寂静。
只有偶尔传来的脚步声、机械运转的嗡鸣，还有某个实验体压抑不住哭泣时的呜咽。
白鸽会用被子蒙住头，假装自己在一个温暖的家里，假装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她会回忆起过去的生活——虽然那些记忆己经模糊，但她还记得窗外的阳光、夏日的蝉鸣，还有母亲温柔的怀抱。
可是，当她睁开眼，只剩下那片无光的黑暗和冰冷的铁床。
白鸽明白，自己和同伴们都被困在这座无形的牢笼里，被剥夺了自由、名字、甚至希望。
她无法改变这一切，只能在每一天醒来时，默默祈祷下一个清晨还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否还记得她们的存在，是否还有希望的光芒能照进这片黑暗之地。
但在这无光之笼的深处，白鸽依然怀抱着一丝微弱的信念。
或许有一天，她会张开翅膀，飞出这间牢笼，重获自由的蓝天。
只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只能继续等待，继续生存下去。
这是白鸟的故事，也是所有被囚禁者的故事。
在这无光之笼里，每一只白鸟都在梦想逃离。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