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京城特有的甜香，混着糕点铺的桂花味，吹在脸上比北境的黄沙软和太多。
苏清沅勒了勒乌骓马的缰绳，马轻嘶一声，蹄子踏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没溅起半分尘土。
这路她熟，幼时跟着父皇的仪仗走过无数次，只是那时坐的是描金马车，如今跨的是染过沙场血的战马。
身旁的副将陈烈紧随其后，他骑的是匹棕黑色战马，铠甲上还沾着些未完全清理的暗红血渍，一看便知刚从战场归来。
陈烈跟着苏清沅征战五年，从江南到北境，见惯了她沙场杀敌的铁血，也瞧过她私下里的细腻，此刻见街边百姓探头张望，下意识放慢速度，护在苏清沅身侧，低声提醒：“将军，街上人多，留意些。”
苏清沅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人群，没接话。
她身上的银白锁子甲己擦得发亮，甲片在日光下晃得人眼晕，唯独肩甲处留着道寸许裂痕——是昨日跟萧部骑兵缠斗时，被弯刀划开的口子。
没人知道，这裂痕下的皮肉伤，昨天还翻着红肉，是她睡前偷偷涂了自己配的愈骨膏，今早醒来就只剩层浅粉，再过两个时辰该彻底消了。
这药膏是她在北境养伤时琢磨的，用了三十多种草药，连宫里的太医都没见过方子，不管是刀伤箭伤还是磕碰的淤青，涂了第二天准能好透，连疤都不留，皮肤反倒会比之前更嫩白。
她从不给旁人用，一来配药麻烦，二来这“自愈”的底牌要是露了，反倒少了对敌时的出其不意，陈烈虽亲近，也只知道她医术尚可，不知这愈骨膏的奇效。
内里的月白衬袍是江南织的云锦，垂顺得很，就是领口沾了点路上的灰，不细看瞧不出来。
头发用玄铁发冠束得紧实，几缕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她抬手捋了捋，指尖触到自己的脸，还是惯常的凉，却比刚上战场时更细腻——常年征战难免磕磕碰碰，全靠这愈骨膏养着，才没让那些伤痕毁了这张脸。
她生得是极美的，全天下的人都称她一声“天下第一美人”。
眼是标准的杏眼，眼裂宽而圆，双眼皮纹路清晰，眼尾微微下垂，瞧着自带柔婉；可瞳仁是极深的墨色，像浸在冰水里，没情绪时又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
眼下有颗浅得近乎透明的泪痣，长在眼尾下方半寸处，不笑时容易被忽略，偏偏笑起来会跟着眼尾弯，让那冷意淡些，添了点旁人学不来的风情。
肤色是冷调的瓷白，不是病态的苍白，是天生带着玉石光泽的白，再经愈骨膏养护，哪怕刚从沙场上下来，也没半点粗糙，只脸颊因骑马时的风，泛了点淡红，像宣纸上晕开的一点胭脂。
“将军，前面快到承天门了，周尚书和李侍郎带着人在那儿候着。”
陈烈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官服人群上，又补充道，“看这阵仗，陛下许是也快到了。”
苏清沅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见承天门前立着两队人，前头两个穿官袍的，正是户部尚书周显和礼部侍郎李默。
她轻轻夹了夹马腹，让乌骓马再慢些，街边百姓的议论声也清晰了些——“那就是长公主吧？
比画儿上还好看！”
“听说这次就是她带三千人打退了萧部五万骑兵，真是厉害！”
“有这样的公主，咱们大胤才能安稳啊！”
陈烈听见这些话，脸上露出几分自豪，侧头看了眼苏清沅，却见她神色平静，仿佛没听见一般。
他知道，自家将军从不在意这些虚名，在她眼里，打赢仗、护好百姓和陛下，才是最实在的事。
到了承天门前，周显和李默连忙上前躬身：“臣等参见长公主，恭迎公主凯旋！”
“两位大人免礼。”
苏清沅的声音平稳，没什么起伏，“劳烦诸位在此等候，倒是我来迟了。”
周显首起身，目光扫过她肩上的裂痕，又看了眼一旁的陈烈，语气带着关切：“公主在北境辛苦，陛下一早就在宫门口等着，从卯时到现在，问了好几回‘姐姐到哪儿了’，估摸着也快过来了。”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清脆的銮铃响，伴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
陈烈眼尖，一眼看清那抹身影：“将军，是陛下。”
苏清沅抬头望去，果然是苏景然。
少年皇帝没穿朝服，一身月白锦袍，骑在匹纯白汗血马上，跑得急，衣摆都被风吹得飘了起来。
待近了些，便见苏景然猛地勒住缰绳，马嘶鸣一声，前蹄抬起，他却不管不顾，翻身下马，差点踉跄着摔了，还是旁边的内侍急忙扶住才站稳。
“姐姐！”
苏景然快步跑过来，仰着头看苏清沅，额角沾着汗，声音里满是雀跃，“你可算到了！
我在宫门口等了快俩时辰，腿都站酸了！”
苏清沅翻身下马，动作利落，陈烈下意识伸手想扶，却见她稳稳落地，便又收回手，退到一旁守着。
苏清沅抬手替苏景然拂去脸颊上的灰尘，语气带着点无奈：“多大了还这么毛躁，摔着了怎么办？
宫里那么多事，你该在御书房待着。”
“我不管！”
苏景然梗着脖子，却伸手抓住她的衣袖，“你打胜仗回来，我这个皇帝当然要亲自迎。
陈副将，”他突然转头看向陈烈，眼睛亮晶晶的，“这次你们立了大功，我己经让人准备好赏赐了，一会儿就给兄弟们颁！”
陈烈连忙躬身：“谢陛下恩典！”
苏清沅看着这一幕，眼底的冷意淡了些。
她拍了拍苏景然的手：“先别急着颁赏，部队还在后面，我得跟陈烈先安排他们入城休整，伤员要送医帐，粮草也得跟上。”
“我跟你们一起！”
苏景然立刻道，“我也想看看将士们，陈副将，你跟我说说，这次北境的仗打得有多精彩？”
陈烈看了眼苏清沅，见她点头，才应道：“是，陛下，等会儿路上跟您细说。”
几人正说着，身后传来士兵整齐的脚步声——后续部队也到了。
陈烈见状，上前一步：“将军，我去安排弟兄们列队入城。”
“去吧，注意秩序，别惊扰百姓。”
苏清沅叮嘱道。
陈烈应声离开，苏清沅则牵着苏景然的手，慢慢往承天门里走。
风还吹着，带着京城的甜香，苏景然絮絮叨叨说着宫里的事，苏清沅偶尔应一声，目光掠过身旁的朱红宫门，又望向远处列队的士兵，指尖悄悄摸了摸腰间——那里藏着个小巧的银盒，装着愈骨膏。
等回了宫，把肩甲的裂痕补好，这趟北境的痕迹，便只剩铠甲上那点磨损了。
而她要护的弟弟、要守的江山，都在这春日的京城里，安稳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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