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都市的夜。
霓虹是这座城市永不愈合的伤口,绚烂地流淌,照亮了冰冷玻璃与钢铁的森林,却照不进那些转角的暗处,与人心深处。
顾微微就站在这一片流光溢彩之中,她的身后,是占据了整面落地窗的都市夜景。
而她的身前,是一张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
桌上,没有山珍海味。
只有两支细细长长的、尚未点燃的琥珀色蜡烛,一瓶醒得恰到好处的红酒,两只高脚杯,还有一小碟她亲手做的、卖相算不上顶好,却花了足足三个下午才勉强成功的马卡龙。
甜得发腻,据说。
就像爱情本该有的味道。
今天,是她和沈巍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
霓虹初上时,她推掉了闺蜜苏晴邀约的派对,精心布置了这一切。
沈巍说过,今晚他会从邻市的会议赶回来,也许晚点,但一定不会错过这个重要的日子。
他一向是守信的人。
完美的人。
完美的丈夫。
窗外的霓虹闪烁变幻,将房间染上一层又一层迷离的色彩。
蓝的像忧郁,红的像热情,紫的像神秘,交织在一起,却成了等待的颜色。
顾微微听着自己腕表秒针走动的声音。
滴答。
滴答。
像心跳,更像一种无声的催促。
她走到音响旁,按下播放键。
一首慵懒而温柔的爵士乐流淌出来,试图驱散空气中渐渐凝聚的冷清。
她检查了一下手机,没有新消息。
沈巍在开会时,习惯将手机调至静音。
她理解。
他总是很忙,为了他们这个家。
她对自己笑了笑,决定先去补个妆,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他。
卫生间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很柔和,能最大限度地美化镜中人的容颜。
顾微微对着镜子,仔细地描摹着唇线,用的是沈巍送她的那支口红,他说的,这叫“烈焰玫瑰”。
她抿了抿唇,颜色正好。
目光无意间下垂,落在了纯白色的瓷质洗手台上。
一点突兀的暗红,刺入了她的眼帘。
不是口红。
那颜色更深,更沉,更……令人不安。
像是一点凝固的、被遗忘了的夕阳残血。
她的心,莫名地跳快了一拍。
指尖下意识地触碰上去。
微硬,带着一种奇怪的质感。
是血迹?
这个念头闯入脑海,她自己先吓了一跳。
怎么会?
早上她打扫时,这里还光洁如新。
她蹙起眉,抽了一张纸巾,蘸了点水,用力去擦拭那点暗红。
痕迹化开一些,染红了纸巾,确是一种褐红色。
她的呼吸微微屏住。
视线开始像侦探一样,仔细地扫描这个她熟悉无比的空间。
然后,她在洗手台与墙壁相接的那个最隐蔽的角落里,看到了它。
另一抹更不起眼的红,蹭在白色的瓷釉上,像是谁匆忙离开时,不小心留下的印记。
旁边,还有一两片揉皱了的、带着同样颜色的纸巾残角,被半塞在缝隙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谁?
保姆张妈今天请假回乡下了。
这家里,一整天都只有她一个人。
那么这些……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她的脊椎爬升。
她猛地首起身,目光在卫生间里慌乱地扫视。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搜寻,一点微弱的光泽,在灯光照射不到的洗手台最靠里的阴影下,闪了一下。
很微弱,却清晰无误。
顾微微伸出手,指尖有些发颤,探入那一片阴影之中。
冰冷坚硬的触感。
她拈起了它。
那是一枚耳环。
小巧的珍珠,圆润,泛着柔和的光泽,下面坠着一点细微的银饰。
很精致,也很陌生。
绝不是她的风格。
她从不戴这种过于柔美的饰品。
沈巍也从未送过她珍珠耳环。
一枚陌生的、带着某种不祥预感的珍珠耳环,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旁边,是那抹未干透的、疑似的血迹。
在这个属于她和沈巍的结婚纪念日晚,出现在他们卧室的卫生间里。
音乐还在慵懒地流淌。
窗外的霓虹依旧喧嚣绚烂。
桌上那两支未点燃的蜡烛,沉默地立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顾微微站在原地,掌心里那枚冰冷的耳环仿佛突然变得滚烫,烫得她几乎要握不住。
她抬起头,望向镜中的自己。
妆容精致,唇色如玫瑰烈焰,眼底却己悄然裂开第一道细微的、完美的裂痕。
夜的阴影,似乎在这一刻,无声地侵入了这间被霓虹照亮的屋子。
冰冷的沉默,开始发出第一声低语。
而那烛光准备的温暖,还未点燃,仿佛就己预见了熄灭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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