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穿过梧桐新叶的缝隙,在沈知意身上投下细碎晃动的光斑。
她坐在小小的彩虹折叠凳上,膝头摊着本彩绘故事书,声音轻得像西月的风,漫过围坐成圈的孩子们。
“小种子在土里睡了整整一个冬天,等春天的太阳把泥土晒得暖暖的,它就伸了个懒腰,一点一点,使劲儿往外面钻……”孩子们仰着圆乎乎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只有穿背带裤的小男孩,手指在草叶上掐来掐去,目光总往幼儿园大门瞟,像是在等什么人。
“沈老师,”扎着粉色蝴蝶结的小女孩举起肉乎乎的手,指着树上刚冒头的绿芽,“它一个人在黑黢黢的土里,会不会怕呀?”
沈知意的心被这稚嫩的问句轻轻撞了一下。
她抬头望向操场边那棵老梧桐树,枝桠间仿佛还飘着许多年前的回声——那个穿着白背心的少年,蹲在刚埋下时光胶囊的土坑旁,拍着胸脯大声说:“怕什么!
我每个夏天都回来陪你!”
“沈老师!
沈老师!”
琪琪的羊角辫在风里甩得像小旗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园长阿姨说有急事找你,电话都打了两回啦!”
孩子们顿时炸开了锅。
沈知意合上故事书,笑着拍拍手:“故事先讲到这里哦,大家跟王老师回教室洗手,今天有甜甜的哈密瓜。”
等陪班老师把孩子们领走,她站起身,轻轻理了理米白色的亚麻长裙。
手腕上那根系了快十年的五彩绳滑了出来,颜色褪得发淡,边缘磨出了细毛。
她下意识地用指尖捻了捻绳结,那粗糙的触感里,好像还藏着当年他笨拙的编织力道。
园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敲了敲。
“园长,您找我?”
园长放下电话,脸上带着点为难:“知意啊,市一院儿科那边刚打来电话,下周要来讲传染病预防的刘医生,临时有紧急会议来不了了。”
沈知意微微蹙眉:“那要改期吗?
我这就去通知家长。”
“难就难在这儿,”园长叹了口气,“通知早就发下去了,好些家长特意调了班。
这时候说改期,怕是要怨声载道。”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知意脸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我记得你提过,那位顾医生……就是市一院很厉害的那位,是你邻居吧?
你看……能不能麻烦他……顾医生”三个字像颗小石子,“咚”地落进沈知意心里,漾开一圈圈细浪。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蜷了蜷,指甲掐进掌心。
园长见她没作声,赶紧补充:“知道这太唐突了,听说那位顾医生忙得脚不沾地,可要是你去开口,或许……”窗外的风卷着梧桐叶沙沙响,像是在重复某个夏天的絮语。
沈知意沉默了几秒,再抬眼时,脸上己浮起惯常的温和笑意,只是眼底深处藏着点说不清的情绪:“好,园长,我……试试吧。”
走出办公室,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混着花香的风扑过来,撩起她额前的碎发。
她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摸出手机。
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通讯录深处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备注只有一个字:“顾”。
八年了。
这通电话拨出去,会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碎此刻的平静?
还是会像那棵老梧桐的根,悄悄重新连起被岁月隔断的土壤?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身后传来孩子们洗手时的笑闹声,清脆得像风铃,而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过快的心跳,在寂静的空气里一下下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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