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光越来越暗，灯芯上积了层黑灰，将屋内的影子拉得扭曲又漫长。
戈壁的夜风裹着沙粒，不断拍打破旧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白天乱葬坡上白骨摩擦的声音。
我攥着双鱼玉佩坐在炕沿，指尖仍能感受到玉佩残留的余温。
陆寻靠在门框上，步枪斜挎在肩上，目光始终盯着院外的黑暗，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老人抱着己经睡着的小男孩，坐在墙角的矮凳上，枯瘦的手紧紧护着孩子的后脑勺，生怕下一秒就有东西闯进来。
“呼——”一阵异于寻常的风突然吹过，裹挟着深秋的寒意钻进缝隙，糊着的窗纸猛地往里凹陷，发出细碎的“哗啦”声。
紧接着，一道模糊的红色影子从窗下缓缓升起，像张浸了血的薄纸，轻飘飘地贴在窗棂上，连窗纸上的竹纹都被那抹猩红晕开几分。
我心里一紧，指尖瞬间冰凉，刚要出声提醒里屋的人，掌心的玉佩突然“嗡”的一声震颤起来，竟再次变得滚烫，比昨夜在祠堂、今晨过石桥时更甚，热流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几乎要烙进掌心的皮肉里。
陆寻瞬间首起身，手迅速按在步枪的扳机上，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那道红影。
红影贴在窗上一动不动，只能看见大致的人形轮廓，裙摆处的褶皱在风里微微晃动，却没有半点脚步声。
我屏住呼吸，借着微弱的油灯光仔细看，竟发现那影子的下方没有双脚，仿佛整个人是悬在空中的——是阿瑶！
“吱呀……吱呀……”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突然响起，红影的指尖（如果那能算指尖的话）在窗纸上慢慢划过，留下几道细细的痕迹。
纸痕处透出的月光，竟泛着淡淡的红色，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老人的身体开始发抖，怀里的小男孩被惊醒，刚要哭出声，就被老人死死捂住了嘴，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
陆寻悄悄移动脚步，一点点靠近窗户，枪托抵在肩上，随时准备扣动扳机，可谁都知道，对付这样的东西，子弹未必有用。
我握紧发烫的玉佩，慢慢站起身，朝着窗户的方向挪了两步。
奇怪的是，当我靠近时，窗上的红影竟顿了顿，刮擦窗纸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仿佛在透过窗纸看我手里的玉佩。
“阿瑶？”
我试着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话音刚落，红影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窗纸被它撞得“砰砰”响，像是要冲破窗户闯进来。
玉佩的温度瞬间升到极致，我几乎要握不住它，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细小的电流在窜动。
“别过来！”
陆寻大喝一声，举起步枪对准窗上的红影，手指扣在扳机上，却迟迟没有开枪——他怕误伤窗外的东西会引来更大的麻烦，更怕子弹打空后，反而激怒阿瑶。
红影晃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才渐渐平静下来。
它重新贴回窗棂上，这一次，竟缓缓抬起“手”，朝着村西古墓的方向指了指，然后又猛地落下，在窗纸上重重刮了三道痕，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催促。
紧接着，红影开始慢慢变淡，像被风吹散的烟，一点点消失在窗下。
首到那抹红色彻底不见，玉佩的温度才缓缓降下来，掌心的刺痛也渐渐消失，只留下一片灼热的印记。
陆寻立刻冲出门，举着枪在院里扫视一圈，月光下的院子空荡荡的，只有被风吹起的沙粒在地面滚动。
他走到窗边，蹲下身查看，很快捡起了一样东西一根红色的丝线，丝线的末端还沾着点褪色的布料，和红嫁衣的材质一模一样。
“她留下了这个。”
陆寻拿着丝线走进屋，递到我面前，“还有窗纸上的划痕，你看。”
我凑到窗边，借油灯看那三道划痕，竟像《西域异志》里双鱼国图腾的残部，缺了鱼眼。
老人凑过来，脸色骤白：“这是双鱼国‘引路痕’！
老辈说要么是祖先指路，要么是亡魂勾人……她方才指着古墓方向。”
我接过陆寻递来的粗红丝线，“玉佩每次遇她都发烫，古墓里定有能让她安息的东西。”
陆寻颔首：“明早出发，先去柴房取铁锹、麻绳，再找些水和干粮。
得赶在正午前到遗址，不然流沙更险。”
老人沉默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行！”
我和陆寻同时开口，陆寻皱着眉说，“古墓里太危险，你带着孩子，留在村里更安全。”
“我不去，你们找不到封印的阵眼。”
老人的语气很坚定，伸手摸了摸怀里小男孩的头，“当年挖墓的时候，我也在现场，虽然只是帮着搬东西，可我记得阵眼的大概位置，就在断龙石后面的石室里。
而且……阿瑶是我远房的侄女，是我欠她的，总得给她一个交代。”
我看着老人眼里的愧疚，又看了看他怀里熟睡的孩子，心里有些动容。
陆寻想了想，最终点头：“可以，但你必须听我的，遇到危险先护着孩子，不能硬闯。”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碎了地上的碎石。
陆寻立刻举起枪，示意我们别出声，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走到院门口，慢慢推开一条门缝。
月光下，一道黑影从院墙外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看穿着不像是村里的人，倒像是之前暗中窥探的影阁人。
陆寻追出去时，黑影己经消失在村巷的尽头，只在地上留下了一枚小小的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影”字。
“是影阁的人。”
陆寻拿着令牌回来，脸色凝重，“他们也在盯着古墓，说不定和当年挖墓的外乡人有关。
我们得更小心，不仅要对付阿瑶的怨气，还要防着这些人偷袭。”
我接过令牌，指尖触到令牌时，竟感到一阵寒意。
令牌上的“影”字刻得很深，边缘锋利，像是用某种金属打造的。
老人凑过来看了一眼，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这令牌……当年挖墓的外乡人里，就有个人戴着一模一样的！
他们是一伙的！”
真相似乎越来越近，却又被一层更厚的迷雾笼罩。
影阁人、双鱼国古墓、阿瑶的怨气、母亲留下的玉佩……这些线索像缠绕的丝线，紧紧地把我们困在这座荒村里。
我把令牌收好，又握紧了双鱼玉佩，月光透过窗纸洒在玉佩上，玉璧上的双鱼纹路隐隐泛着微光。
窗外的风沙还在吹，却再也没有出现红影，仿佛阿瑶真的去了古墓，等着我们揭开当年的真相。
陆寻把步枪靠在墙角，开始检查弹药；老人抱着孩子走到炕边，轻轻把孩子放在炕上盖好破被子；我走到桌边，翻开那本《西域异志》，借着油灯的光重新翻看关于双鱼国冥婚的记载，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
油灯芯子又跳了跳，将我们的影子映在墙上，像三个并肩而立的剪影。
夜色还很长，但我们都知道，等天一亮，就要踏入更危险的境地——那座藏在流沙下的双鱼国古墓，不仅有机关和怨气，还有虎视眈眈的影阁人。
而窗边那道红影留下的引路痕和红丝线，像是一道无声的邀约，也像是一道催命的符咒，指引着我们走向未知的迷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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