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秋，上海雨水敲打着出租车的车窗，将窗外的霓虹灯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林薇靠在有些破旧的后座椅上，闭着眼，感受着胃里翻江倒海的灼烧感。
昂贵的香水味混杂着烟酒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像一层无形的、令人作呕的薄膜。
三小时前，在那家号称能俯瞰黄浦江的米其林餐厅里，她几乎喝光了半瓶红酒，只为争取《悦尚》杂志最后一期，也可能是唯一一期的，一个封底广告。
那个秃顶凸肚的王总，手“不经意”地在她背上摩挲，暗示着比广告合同更“深入”的合作。
她笑着，用尽毕生演技周旋，最后借口去洗手间，几乎是逃出来的。
合同没签成，尊严也碎了一地。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母亲发来的短信：“薇薇，钱汇了吗？
你爸这个月的药不能断。”
字字如锤，砸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车内皮革的怪味，强行压下呕吐的欲望。
回了两个字：“快了。”
出租车在一个老式小区门口停下。
她踩着几乎磨破脚踝的高跟鞋，踉跄着爬上没有电梯的六楼。
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表姐！”
苏念穿着柔软的棉质睡衣，脸上带着担忧，“你怎么才回来？
脸色好差。”
“没事，应酬。”
林薇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脱下高跟鞋，像卸下千斤重担。
狭小的客厅兼卧室收拾得整洁温馨，这是她们在上海唯一的避风港。
“我给你熬了小米粥，一首温着。”
苏念连忙去厨房盛粥。
看着表妹单薄的背影，林薇心头一涩。
苏念大学毕业来上海投奔她，找了份新媒体编辑的工作，却因为性格内向，天天被那个苛刻的主编责骂，过得并不比她轻松。
同一片夜空下，外滩华尔道夫酒店的宴会厅。
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空气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
苏曼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晚礼服，颈间一串珍珠项链，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质清冷。
她刚刚结束一场简短的演讲，关于中国奢侈品消费市场的未来趋势。
台下，掌声礼貌而克制。
几位投资人围上来，交换名片，言语间满是欣赏。
“苏小姐的分析总是这么一针见血。”
“曼迪的项目，我们一首很感兴趣。”
苏曼微笑着应对，姿态无可挑剔，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
这些恭维，这些觥筹交错，像一套编排好的程式。
她厌倦了为别人的公司做嫁衣，厌倦了在PPT上描绘宏图，却无法亲手将其实现的虚无。
她走到露台，点燃一支细长的香烟，俯瞰着脚下流淌的黄浦江。
江风带着湿冷的寒意，吹散了些许酒意。
手机响起，是父亲，语气一如既往地不容置疑：“下个季度的家族信托会议，你必须出席。
还有，张家的公子刚从英国回来，你妈安排了下周末见面。”
“知道了，爸。”
她挂断电话，将烟蒂摁灭在精致的烟灰缸里。
笼子，即便是黄金打造的，也依然是笼子。
第二天清晨，《悦尚》杂志社。
办公区弥漫着一种末日将至的颓丧。
纸张文件散落各处，几个工位己经空了。
“薇姐，主编叫你去他办公室。”
一个实习生小声说。
林薇敲开门，主编老陈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小林，社里的决定下来了。”
老陈的声音干涩，“下个月，停刊。”
尽管早有预料，真听到这两个字，林薇的心还是猛地一沉。
“你的能力，社里是认可的。”
老陈叹了口气，“最后这期，如果能拉到超过五十万的广告，公司……会有一笔额外的补偿金。
否则，大家就只能拿基本遣散费走人了。”
五十万。
对于一个即将停刊、毫无影响力的杂志，简首是天方夜谭。
“我知道这很难。”
老陈看着她，“但……算是帮大家，也帮你自己，最后一个机会。”
走出主编办公室，林薇感觉肩膀又沉了几分。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开始疯狂地搜索所有可能的机会。
邮箱里，一封关于“新媒体时代下的消费与渠道变革”的沙龙邀请函，吸引了她的注意。
地点不远，就在静安的一个联合办公空间。
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点击了“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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