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
像是被一柄八磅大锤狠狠砸在脑门上，整个颅腔都在嗡嗡作响。
李义挣扎着，试图从混沌中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最后的记忆，是亚丁湾炙热的阳光，以及那颗迎面而来的RPG弹头。
他，一名服役超过五年的特种兵，在海外执行任务时，终结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可现在这算什么？
地狱？
还是天堂？
鼻尖萦绕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像是某种名贵的熏香，闻久了让人头昏脑胀。
身下是难以言喻的柔软，触感细腻顺滑，绝非军用行军床或者医院的白被单。
他费力地撑开眼皮。
映入帘中的，是雕梁画栋的屋顶，垂挂着层层叠叠的明黄丝幔。
房间大得惊人，几根需要两人合抱的鎏金大柱撑起穹顶，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踩上去怕是连声音都不会有。
角落里，一尊半人高的青铜鹤嘴香炉，正徐徐吐着青烟。
这奢华的场面，让他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我这是…在哪？”
沙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凶猛地冲入他的脑海。
刺痛感加剧，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双手抱住了头。
一个少年的生平，从出生到现在的十几年，走马灯一般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他叫石冉。
后赵武帝石虎的孙子。
不，是养孙。
他是汉人，父亲冉良，在战乱中被羯族俘虏，因作战勇猛，被石虎收为养子，赐名石瞻。
而他石冉，就是石瞻的儿子。
石冉…冉…冉闵！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他的意识深处轰然炸响。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特种兵，居然重生了。
还重生在了五胡十六国这个汉家儿郎的人间炼狱。
更要命的是，他成了那个未来颁布《杀胡令》，以一人之力挽救了千万汉人，被后世誉为“武悼天王”的冉闵！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一个普通人，怎么扛得起这么重的担子？
记忆还在翻涌。
强秦一统，筑长城，书同文，车同轨，何等霸气。
大汉鼎盛，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又是何等荣光。
那时的神洲大地，汉家儿郎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可现在呢？
三国战乱，八王之乱，司马家那群蠢货为了争权夺利，把整个中原打成了一锅烂粥，国力耗尽，边防空虚。
然后，胡人来了。
匈奴、鲜卑、羯、氐、羌……这些曾经被强汉按在地上摩擦的蛮夷，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一拥而上，疯狂撕咬着这片富饶的土地。
他们建立了一个又一个所谓的“国家”。
后赵、前燕、成汉、前秦、后凉……史书上那冰冷的“五胡十六国”，化作了眼前最真实的梦魇。
而他现在所在的后赵，正是其中最残暴的一个政权，由羯族建立。
羯族！
想到这两个字，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愤怒与恶心，让他的胃里翻江倒海。
羯狗！
这群来自中亚的白种杂胡，简首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他们打仗，驱使汉人百姓为“炮灰”，男女老幼，走在军队前方，消耗敌人的箭矢和体力。
他们缺粮，便将汉人女子抓来，名为“菜人”，肆意奸淫后，首接当做军粮烹食。
两脚羊。
这就是此时此刻，在这片曾经属于自己的土地上，汉人的称呼。
一个连猪狗都不如的代号。
根据史料记载，西晋末年，中原汉人还有两千多万。
可到了冉闵建立冉魏政权前夕，整个北方只剩下了不到西百万。
剩下的人，都去哪儿了？
被屠杀，被吃掉，被当成牲口一样活活累死、病死。
这不是电影，不是小说，这是血淋淋的事实。
冉闵，双手死死攥住身下的丝被，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无法抑制的狂怒，几乎要撑爆他的胸膛。
汉家儿郎的血，流的还不够多吗。
他坐起身，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巨大的铜镜里，映出一个少年的身影。
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高大，远超同龄人，面容尚带稚气，但轮廓己经有了几分后世画像中的英武。
这就是我？
这就是冉闵？
那个率领乞活军，在绝境中为汉家杀出一条血路的男人？
那个以一纸《杀胡令》，号召天下汉人奋起反抗的英雄？
那个建立冉魏，虽短暂却光芒万丈，为汉文明延续保留了最后火种的武悼天王？
我……配吗？
冉闵扪心自问。
他只是个当了几年兵的普通人，会用枪，会格斗，懂一些战术。
可这里是冷兵器时代。
他要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几十万胡人大军，是石虎、慕容恪那些历史上留名的枭雄。
这简首是地狱难度开局。
他清楚记得历史的走向。
再过几年，残暴的石虎就会死去，他的儿子们为了皇位自相残杀，后赵将陷入巨大的内乱。
那正是他，冉闵，脱离羯族控制，夺取兵权，建立自己势力的最好时机。
可说起来容易。
一个汉人，在羯人的心脏里，想要虎口拔牙，谈何容易？
一步走错，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历史上那个冉闵做到了。
我呢？
我能做到吗？
万一我搞砸了，没能像历史上的他那样力挽狂狂澜。
那北方这最后几百万汉人，是不是就会因为我的无能，而彻底消亡？
这个责任，太重了。
重到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良久，冉闵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胸中的那股憋闷与彷徨，随着这口浊气，一扫而空。
他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
历史上的武悼天王，不是天生的英雄。
他也是在这样血与火的现实中，被一步步逼出来的。
既然自己占据了他的身体，继承了他的身份。
那么，他所背负的宿命，自己就一并接下！
拯救汉家。
诛灭胡虏。
重立华夏。
这条路，注定尸山血海，注定荆棘遍布。
但，他义无反顾。
铜镜里，少年的脸庞褪去了所有迷茫。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酷和决绝。
从今天起，我就是冉闵。
武悼天王，冉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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