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门被敲得沉闷而急促，像是某种不可逃避的催促，打断了洛书洵正紧绷的思绪。他坐在床沿，指尖下意识地按住木板的边缘，心脏跳得飞快。刚才在食堂的冲突尚未散去，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一会宿舍见。”如今这三声敲门声，便像是应验。
洛书洵的嗓子有些发紧，还是压低声音问：“谁？”
外面沉默了半秒，随即传来一个低沉稳重的男声：“是我，老刘。”
洛书洵心头一震。老刘？那个在现实病房里常常高歌军歌、疯疯癫癫的老刘？可声音却和记忆里的不同——带着沙哑，却坚毅沉稳，如同从风沙里打磨出来。
门把手缓缓转动，伴随着轻微的“吱呀”声，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他身材瘦削，背脊却挺得笔直，仿佛一根随时可能折断的枯木，却依旧顽强立在风中。旧式的军装外套穿在他身上，已经磨损褪色，胸前别着几枚暗淡的勋章。与现实世界里那个满脸胡渣、目光浑浊的老人不同，此刻的老刘，目光锐利清醒，像一柄藏锋已久的刀。
“之前从没见过你，最近也没听说有新人入院。很明显，你，不属于这里。”老刘进门直接开口，声音缓慢，却像石块砸在水面，激起层层涟漪。
空气瞬间凝固。两个人对视着，像是在黑暗森林里相遇的两只猛兽，眼神交错，既有探查，也有防备。
洛书洵沉默了片刻，才冷声问：“你想做什么？”
老刘微微抬起下巴，目光中没有敌意，更多的是一种审视后的确认。他缓缓走到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时发出“咯吱”的木质摩擦声。
“放心，我不是来害你的。”他说，“只是注意到你在食堂的举动，想和你谈谈。”
洛书洵心头一紧。果然，食堂揭穿那名高瘦病人，已经让自己成为众人眼中的异类。可他并未放松，只是盯着老刘，眼神依旧冷冽。
老刘轻轻笑了一声，却没有疯癫的意味，而是带着某种历经战火的沉着：“小伙子，别紧张。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洛书洵捕捉到这个词。
老刘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像在讲一段早已烂熟于心的往事：“在这座精神病院里，有一个团体。你刚才揭穿的那个人，正是他们的一员。”
洛书洵心头骤然收紧：“他们是谁？”
老刘摇摇头，眼神变得阴沉：“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可能是这里原本的病人，可能是后来被送进来的。反正，他们隐藏在人群中，表面和你我一样，实则暗中利用着规则的缝隙。”老刘继续说：“没错，就是规则，你也看见了，食堂有规则，点名有规则，甚至走廊、宿舍都有规则。这些规则原本是用来约束、维持秩序的，可他们却学会了利用规则，去杀人。”
洛书洵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高瘦病人将别人饭菜偷偷藏起的画面。——三：食堂的饭菜必须吃完。否则，剩下的部分将在夜里反过来吃掉你。一股冷意攀上脊背，他实在想象不到被剩菜剩饭吃掉会是一个怎样的场景。
“他们不会直接动手，他们只会利用这座精神病院的规则漏洞，让别人无声无息地死去。”老刘的声音沙哑，“表面上没人知道真相，可只要仔细想，你就会发现，这些死亡背后都有迹可循。”
洛书洵皱眉：“有很多人尝试逃出去么？可我看这里每一个人都很麻木。”
宿舍里陷入一阵死寂。窗外夜色沉沉，风吹动铁窗，发出低哑的颤音。老刘慢慢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黑暗中空旷的院子。他的背影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像一面孤零零的旗帜。
话音落下，宿舍里只余下风声。
洛书洵却愣住了。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原来，这里不是他记忆里的现实，而是一个被锁死在过去的年代。
他抬起头，眼神死死盯住老刘的背影，心中掀起滔天巨浪。而老刘的神色已经恢复冷静，仿佛刚才那句感叹只是下意识的流露。他转过身，压低声音提醒道：“他们已经注意到你了。”
洛书洵心中一紧，却没有立刻开口。思绪像潮水般翻涌。
利用规则的杀人团伙，为什么要杀人？如果真的可以通过小小的动作让别人被规则吞噬，那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取乐，还是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更让他无法释怀的是老刘的存在。现实里的老刘，是个浑浑噩噩、疯癫沉溺在过往战歌里的老教授；可眼前的老刘，除了衣着与气质的巨大差异外，眉眼、神态，竟与现实中的老刘几乎一模一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同年代的同一个人好像是同一个年纪。难道说，现实中的老刘一直在被碎片世界的老刘影响着，才会认为自己是一名军人。
而且，现在是夏历120年。
——那是自己出生的年份。离他真正降生，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这座精神病院，和自己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间，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地方？
疑问层层堆叠，像潮水一样要将他彻底吞没。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满腹的混乱与不安，才盯着老刘问出一句话：“那你呢？你为什么来找我？”
老刘看了他一眼，目光坚定：“因为我看得出，你和他们不一样。或许，我们可以互相帮忙。毕竟，我也想出去。”
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宿舍门外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嗒……嗒……嗒……”
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是巡逻的护工，又仿佛是某种不该存在的东西。
洛书洵猛地抬头，看向老刘。
老刘神色骤然一冷，抬起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门口。
宿舍里，空气像被冻结了一样，寂静得只能听见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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