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在绝对的黑暗与侵蚀脑髓的低语中持续发酵。
手电筒的光束像受惊的萤火虫，在破败的大厅里毫无章法地乱撞，将扭曲晃动的人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宛如群魔乱舞。
“闭嘴！
都给我闭嘴！”
老石的怒吼如同炸雷，暂时压过了部分尖叫和哭喊。
他魁梧的身躯挡在通往大门的方向，像一块磐石，“谁再乱跑，别怪我不客气！
聚到中间来，背靠背！”
他的镇定和力量起到了一定的威慑作用。
几个濒临崩溃的人下意识地听从了他的命令，哆哆嗦嗦地挪到大厅中央，蜷缩在一起，像受惊的羔羊。
陈默没有动，他依旧靠在柱子旁，呼吸略微急促。
那些低语在他耳边形成了模糊的、充满恶意的词句，试图勾起他内心深处的某些画面——空无一人的家、父亲书桌上未完成的手稿、冰冷的电话通知……他用力甩了甩头，将这些杂念强行驱散。
他的“共情”能力此刻变成了双刃剑，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周围弥漫的恐惧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智壁垒。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林晚。
她不知何时己经移动到了墙边，正就着手机微弱的光亮，仔细观察着墙壁上那些他之前发现的刻痕，手指轻轻拂过，似乎在感受其纹理。
她对周遭的混乱仿佛置若罔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发现中。
“阿震！
阿震你怎么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响起。
是之前试图安慰阿震的那个年轻女孩，网名叫“小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阿震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抠着地面，指甲甚至划破了腐朽的木地板。
他双目圆睁，瞳孔涣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脸上扭曲的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恐惧上。
他的身体偶尔剧烈地抽搐一下。
“他……他好像不行了！”
小雨惊慌地喊道。
司徒快步上前，蹲下身检查阿震的状况。
他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颈动脉，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没有呼吸和脉搏了。”
司徒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死了？
就在几分钟前还暴躁易怒、充满生命力的一个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莫名其妙地死了？
没有伤口，没有搏斗，只有那无法解释的、源自内心的恐惧。
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首窜头顶，比外面的浓雾和黑暗更加刺骨。
死亡，第一次如此真实、如此诡异地降临在他们中间。
“是……是那些声音！
那些怪物！”
有人崩溃地尖叫，“它们能杀人！
它们在脑子里杀人！”
恐慌再次升级，但这一次，却带着一种死寂般的绝望。
人们挤作一团，连哭泣都变成了压抑的呜咽，生怕稍微大一点的动静就会引来那无形的索命者。
“都冷静！”
老石再次低吼，但他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围成一圈，能亮的灯都朝外！
我们轮流守夜！
撑到天亮！”
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幸存者们机械地执行着命令，用身体和微弱的光源构筑起一个脆弱的防御圈。
陈默也被拉入了圈子，他感觉到身边的小雅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低语声并未停止，依旧在脑海中盘旋，时而尖锐，时而模糊，引诱着，威胁着。
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死死盯着光圈之外的黑暗，仿佛那里面随时会扑出噬人的猛兽。
时间在恐惧中缓慢爬行。
陈默强迫自己不去听那些声音，转而观察内部。
他发现，并非所有人都完全失去了方寸。
司徒在短暂的震惊后，己经开始低声记录着什么，或许是在分析阿震死亡的可能原因。
老石像一头警惕的头狼，目光不断扫视着周围和人群。
而林晚，在确认阿震死亡后，只是沉默地看了片刻，便又回到了墙边，继续她的研究，仿佛阿震的死只是另一个需要解读的“现象”。
她的冷静，近乎冷酷，却让陈默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定。
突然，靠近一扇被破烂桌椅堵住的窗户的人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叫。
手电光立刻集中过去。
只见那扇窗户外面，浓稠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不是一个具体的形体，而是一团不断变化、扭曲的阴影，它吸收着光线，轮廓模糊不清，却能感受到一股浓郁的、针对个人的恶意和怨恨从中散发出来。
“那……那是什么？！”
有人牙齿打颤。
那团阴影贴在窗外，没有实质性的攻击，只是存在着，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精神压力。
紧接着，另一侧，另一扇窗户附近，也出现了类似的、形态各异的模糊阴影。
它们仿佛是从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滋生出来，映射在现实的帷幕上。
陈默感到一阵心悸，他的“共情”能力让他比其他人更清晰地“感受”到这些“心魇”所携带的情感碎片——有溺水般的绝望，有被背叛的愤怒，有无法弥补的愧疚……“不要看它们！”
司徒大声提醒，“集中精神！
想点别的！
想你们来之前最开心的事！
或者……或者背诵圆周率！
无论如何，不要被它们牵引情绪！”
他的方法起了一点作用。
一些人开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喃喃自语，试图用理智构筑防线。
陈默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父亲笔记中那些冷静、理性的分析文字，试图用知识的壁垒隔绝情感的侵蚀。
这一夜，格外漫长。
当第一缕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光晕，艰难地透过浓雾和破窗，渗入大屋时，那折磨人的低语声和窗外的诡异阴影，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天，终于“亮”了。
劫后余生的人们瘫倒在地，精疲力尽，脸上混杂着麻木与更深重的恐惧。
阿震冰冷的尸体依旧躺在那里，无声地诉说着昨晚的恐怖。
陈默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走到林晚身边。
她正看着窗外依旧浓重的雾气，以及地上阿震的尸体，眼神深邃。
“你发现了什么？”
陈默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林晚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指向墙壁上那些刻痕中的一组：“这些符号，重复率很高。
还有昨晚……那些‘东西’出现的位置，似乎和每个人在屋内的位置有关联。”
她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陈默心头巨震的话：“我觉得，这个村子……它在‘阅读’我们。
而阿震，可能是被它‘读到’了某个无法承受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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