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或许根本就没睡着。
他只是在焦虑与疲惫的拉扯下，陷入了一种半昏迷的混沌状态。
脑海里交替浮现着催收的狞笑、父母失望的眼神和那一个个刺眼的“审核失败”。
“……默！
陈默！
开门！”
一阵不甚清晰但持续不断的呼喊，混合着“砰砰”的敲门声，像一根针，刺破了他混沌的意识泡沫。
陈默猛地惊醒，心脏条件反射地狂跳起来。
第一个念头是：催收的这么早上门了？！
他赤着脚，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紧张地从猫眼往外看——看到的却是好友顾沛那张焦急的脸。
他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恼火，哗啦一下拉开门。
“你搞什么？
大清早的……”他的声音因为缺水和紧张而沙哑。
“打你十几个电话都不接！
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顾沛挤进门，快速打量了一下陈默，看到他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随即语气变得急切，“别睡了，赶紧换衣服，有个急活儿，赚钱的！”
“赚钱”两个字像强心针，让陈默的精神集中了一些。
“什么活儿？”
“我兼职那家会展公司，今天在环球中心有个超级大的游戏发布会，就是那个《泰坦》！
原定的几个临时工放鸽子了，现场缺人搬设备、搭台、维护秩序，一天三百，日结！”
顾沛语速飞快，“我好不容易跟管事的求情，才多要了个名额，赶紧的！
八点必须到岗！”
陈默下意识地想拒绝，他浑身无力，脑子里一团乱麻，只想一个人待着。
但“日结三百”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三百块，足够应付今天最急的一笔小额还款了。
生存的欲望压倒了精神的疲惫。
“……好，等我五分钟。”
他用冷水狠狠抹了把脸，冰冷的刺激让他稍微清醒。
看着镜中自己憔悴不堪、眼带血丝的脸，他深吸一口气，套上了一件还算干净的T恤。
跟着顾沛赶到环球中心时，后门区域己是一片繁忙景象。
工作人员、安保、各种奇形怪状的游戏设备箱挤满了通道。
空气里弥漫着电缆、油漆和一种属于“大事件”的紧张气息。
管事的主管是个嗓门洪亮的中年男人，塞给陈默一个“临时工作人员”的胸牌和一个对讲机，不耐烦地指挥道：“你，去B区道具仓库，把他们清点好的‘体验器’搬到主舞台后面，小心点，那玩意儿精贵得很！”
陈默默默点头，跟着指示牌走向B区仓库。
仓库里堆满了印着《泰坦》Logo的箱子，一些工作人员正忙着清点和登记。
他被分配到的是一批封装在防震泡沫里的黑色小盒，据说是体验游戏用的“神经连接终端”。
他搬起一箱，沉甸甸的。
穿梭在忙碌而光鲜的人群中，他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异世界的幽灵，与周围充满期待和兴奋的氛围格格不入。
在一次搬运途中，经过一个堆满废弃包装和杂物、显然是临时存放垃圾的角落时，他的脚尖无意中踢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很小，滚落在角落的阴影里，发出轻微的金属脆响。
陈默本能地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他。
鬼使神差地，他弯腰，从一堆泡沫填充物和碎纸屑里，捡起了那个东西。
触手冰凉，沉甸。
躺在他手心，在仓库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泛着独特金属光泽的——是一枚戒指。
造型极简，戒面光滑，内侧清晰地刻着“TITAN”的字样。
正是昨天他在商场外巨幕上看到的，那枚售价不菲的《泰坦》正式版游戏戒指！
它怎么会在这里？
是被不小心遗落的？
还是……某个内部人员中饱私囊，偷偷带出来又不小心掉在了这里？
陈默的心脏骤然缩紧，又疯狂地跳动起来。
他几乎能听到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
恐慌、震惊，以及一丝在绝境中看到匪夷所思的“希望”时产生的、本能的贪婪，瞬间攫住了他。
他没有任何犹豫，像做贼一样，迅速将戒指攥紧，塞进了自己牛仔裤最深处的口袋。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搬起箱子，继续走向主舞台。
口袋里的戒指冰凉，却仿佛一块烙铁，烫得他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这枚来路不明的戒指，是这个繁华世界里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悄悄滚落到他脚下的。
是陷阱？
是机遇？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他走投无路之时，这东西，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方式，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必须抓住它，无论代价是什么。
工作终于在傍晚时分结束。
陈默领到了三张皱巴巴的百元现金，这薄薄的纸张暂时压住了心底最灼人的那一部分焦虑，却无法填平那巨大的债务深渊。
他没有和顾沛他们一起去吃公司提供的盒饭，推说太累，一个人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绕到了会展中心后巷一个僻静的垃圾堆放点。
这里远离了前方的喧嚣与流光溢彩，只有几个满溢的垃圾桶和昏黄孤寂的路灯。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确认西周无人，这才像做贼一样，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了那枚戒指。
冰冷的金属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泽，“TITAN”的刻字清晰无比。
他小心翼翼地捏着它，心里飞速盘算：“官方售价好几万……如果是真的，转手卖掉，哪怕只卖一半价钱，也能把眼前最急的几个窟窿堵上……”这个念头让他口干舌燥，仿佛己经看到了解脱的曙光。
但紧接着，冰冷的现实又攫住了他。
“但是……这东西来路不正。
是赃物吗？
我这样卖掉算不算销赃？
被发现了会不会坐牢？”
法律的风险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或者……我偷偷留下自己用？”
这个念头更荒谬，他连维持生存都艰难，哪有余钱和精力去投入一个虚拟世界？
犹豫和恐惧在他心中激烈交战。
他无意识地、焦虑地用拇指反复摩挲着戒圈内侧，试图从那冰凉的触感中寻找一个答案。
就在他心神不宁，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用力，更深地按压过戒圈内壁每一个细微的凹凸时——嗡……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首接在他耳蜗深处响起的震动，让他浑身一僵！
他猛地摊开手掌，震惊地看到，那枚原本黯淡的戒指，此刻正从内部透出一种极其柔和的、呼吸般的微光。
更令他头皮发麻的是，一道淡蓝色的、由无数细微光点构成的纤细光束，毫无征兆地从戒面射出，在他眼前的空气中，迅速凝聚成一个简洁而充满科技感的半透明界面：生物信息识别确认……神经连接稳定……欢迎回来，测试员。
《泰坦》世界，等待您的接入。
陈默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收缩。
他眼睁睁看着那悬浮的光屏，大脑一片空白。
他根本没想启动它！
他只是……只是在盘算着怎么把它变成钱！
这玩意儿，竟然被他无意中……触发了？！
它……是真的！
而且，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被激活了！
远处，会展中心前方传来发布会结束的喧闹人声和音乐，而在这个肮脏的角落，陈默握着他原本打算卖掉的“货物”，感觉自己触摸到了一个完全未知、甚至可能无比危险的世界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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