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联进入第三天,会场里的气氛跟煮到80度的水似的,表面平静,底下全是翻腾的热气。
各国“代表”为了“海洋资源分配权”吵得不可开交,Alpha的信息素跟没关紧的煤气罐似的,时不时泄出点来,呛得我后颈腺体首发烫。
我往衣领里缩了缩,试图用针织衫挡住那股子霸道的气息。
旁边的Omega姑娘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说:“这些Alpha是想把会场变成角斗场吗?
信息素乱飘,一点都不讲规矩。”
我没接话,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同传箱。
沈亦舟坐在里面,侧脸对着我,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
他面前的麦克风没开,但我能看见他喉结在动,估计又在忍过敏的痒。
这哥们儿也是倒霉,明明是翻译系的天才,偏生对Alpha信息素过敏,每次来会场都跟渡劫似的。
昨天他翻译到一半,突然停下来猛咳,吓得主席差点叫救护车。
中场休息时,我去茶水间接水,刚拧开瓶盖,就看见沈亦舟站在窗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
“又不舒服了?”
我走过去,把手里的温水递给他。
他回头,眼眶有点红,估计是咳狠了。
看到我递过来的水,他愣了一下:“不用,我带了……”话没说完,他口袋里的保温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冰水洒了一地。
他弯腰去捡,动作太急,领口扯开,露出一小片锁骨——皮肤白得像宣纸,偏偏过敏泛红,看着有点可怜。
“算了,喝我的吧。”
我把水杯往他手里塞,“凉白开,没加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指尖碰到一起时,我跟被静电打了一下似的,赶紧缩回手。
这哥们儿的手怎么这么凉?
跟刚从冰柜里捞出来似的。
他仰头喝了两口,喉结滚动的幅度慢慢变小,眉头也舒展了点。
“谢谢,”他把水杯还给我,声音里还带着点没咳干净的沙哑,“比我的冰水舒服。”
我没告诉他,这水不是普通的凉白开。
刚才接水时,我故意把手指在杯口蹭了蹭——抑制剂虽然压制着Enigma的信息素,但指尖总还残留点淡松木味,混在温水里,刚好能中和掉Alpha的霸道气息。
这是我妈教我的,说“Enigma的信息素稀释了,比任何抗过敏药都管用”。
“可能是温度刚好,”我装傻,拧上瓶盖往回走,“赶紧回去吧,下一轮该你翻译了。”
他跟在我身后,脚步比平时慢了点。
走到会场门口时,他突然说:“你这水……有点木头味。”
我心里咯噔一下,表面还得装淡定:“哦?
可能是杯子没洗干净吧,我昨天泡过松木茶。”
又是这个“哦”字。
说真的,我现在跟条件反射似的,一紧张就想加个尾音,好像这样就能把心虚藏起来。
他没再追问,只是走进同传箱时,回头看了我一眼。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看着居然有点……乖?
下午讨论“跨境污染治理”,轮到“某南亚国家代表”发言。
这哥们儿是个典型的“暴躁Alpha”,一开口就跟放炮似的,信息素带着股咖喱混着汗味的冲劲,呛得前排几个Omega首皱眉。
沈亦舟的翻译声透过音响传出来,明显带着点不稳。
我看见他握着笔的手在抖,脸色白得像张纸。
“……因此,我方认为,发达国家应承担70%的治理费用!
这是你们欠我们的!”
南亚代表拍着桌子喊,唾沫星子溅到文件上。
会场里瞬间安静了。
几个发达国家的“代表”脸色铁青,眼看就要爆发信息素冲突。
我悄悄按下手腕上的香氛喷雾,淡松木味像层薄纱,慢慢往同传箱的方向飘。
同时站起身,脸上挂着最无害的笑容:“这位代表先生,您的数据好像有点……哦,不准确呢。”
“哪里不准确?”
南亚代表瞪着我,像只炸毛的斗鸡。
“根据《巴塞尔公约》补充议定书,”我翻开文件,指尖在某一页顿了顿,“跨境污染的责任划分应基于‘污染贡献率’,而非‘国家发达程度’。
去年贵国的工业废水排放量占区域总量的42%,按此计算,应承担……”我报出一串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连计算过程都没落下。
会场里的人全看傻了,连那暴躁Alpha都忘了拍桌子,张着嘴跟个傻子似的。
同传箱里,沈亦舟的翻译声重新稳定下来,虽然还有点哑,但每个字都咬得很准。
我偷偷往那边看,他正低头喝水——喝的还是我刚才给他的那半杯温水。
散会时,外交系教授把我叫到一边,手里捏着份文件:“小凌,这是明天‘气候变化谈判’的背景资料,里面有几处法语注释,你帮我看看?”
我接过来翻了翻,发现页边空白处有几行娟秀的字迹,钢笔写的,笔画圆润却有力,像春天刚抽芽的柳条。
“这字真好看。”
我忍不住说。
教授笑了:“你妈写的,上周她来学校做讲座,顺手帮我批注的。”
我愣了一下,指尖抚过那行字——“此处应参照《巴黎协定》第6.2条,注意‘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表述”。
果然是我妈。
她是翻译司司长,最擅长在这些法律条文里抠字眼,钢笔字练得跟印刷体似的,就是总爱在句尾加个小小的墨点,像省略号的尾巴。
“我妈就是闲不住。”
我嘴上吐槽,心里却有点暖。
这文件估计是她特意留给我的,知道我在模联需要这些。
“你妈当年可是我们学校的‘翻译活字典’,”教授感慨,“一支钢笔走天下,再复杂的条文,经她手翻译出来,连Omega都能听懂。”
我想起我妈书桌上那支银灰色钢笔,笔帽上刻着朵小小的玉兰花,是她刚参加工作时,我爸送她的。
她总说:“好钢笔能养手,写出来的字才有底气。”
正想着,沈亦舟背着包从会场出来,路过我们身边时,脚步顿了顿。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文件上,准确地说,是落在那几行娟秀的字迹上。
“这字……”他迟疑了一下,“很像《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中文版的译者笔迹。”
我心里一动。
《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的中文版,正是我妈当年带队翻译的。
这哥们儿眼光挺毒啊。
“你认识?”
我故意逗他。
“不认识,”他摇头,眼神却亮了点,“但那本书的译者序里说,‘翻译不是把字从A搬到B,是让不同语言的人能闻到同一片空气’。
这句话我记了很久。”
我差点把文件掉地上。
这句话是我妈常挂在嘴边的,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
教授在旁边打圆场:“小沈对翻译史很有研究啊。
正好,小凌明天要处理这些资料,你们俩可以多交流。”
沈亦舟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晚上在宿舍整理资料,窗外的月光跟掺了水的牛奶似的,泼了一桌子。
我把我妈批注的那几页折起来,准备仔细研究,却发现页角夹着支钢笔——银灰色的,笔帽上刻着朵玉兰花。
肯定是我妈故意放的。
这老太太,生怕我在模联露不出锋芒,连装备都给我备齐了。
我捏着钢笔转了两圈,笔尖划过纸页时,发出“沙沙”的轻响,跟我妈写字的声音一模一样。
忽然想起小时候,我总趴在她办公桌前,看她用这支笔翻译文件,阳光落在笔帽的玉兰花上,亮得像颗小太阳。
“叮——”手机震了一下,是沈亦舟发来的消息,就两个字:“在吗?”
我回了个“嗯”。
他秒回:“明天的法语注释,我整理了份对照表,发你邮箱了。”
我点开邮箱,附件里是份做得整整齐齐的表格,左边是法语原文,右边是中文翻译,连语法点都标得清清楚楚。
最绝的是,他用红笔在某一行画了波浪线——正是我妈批注里提到的《巴黎协定》第6.2条。
这人看着冷冰冰的,心倒是挺细。
我回复:“谢了,明天请你喝咖啡?”
他回得很快:“不用,给我杯温水就行。”
我看着屏幕笑出声。
合着这哥们儿是喝出点门道了?
正想再逗他两句,宿舍门被敲响了。
开门一看,是沈亦舟,手里捏着个文件夹,站在走廊的阴影里。
“刚才整理文件,发现这个落你那儿了。”
他把文件夹递给我,是下午讨论用的“海洋资源分配草案”。
“谢了。”
我侧身让他进来,“进来坐会儿?
我泡了松木茶。”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来。
宿舍不大,两张床,一张书桌,他站在门口,像棵突然被移栽进来的白杨树,显得有点局促。
我给他倒了杯茶,淡松木味在空气中散开。
他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时,轻轻“啊”了一声。
“烫?”
我赶紧拿过来说,“我给你兑点凉的。”
“不是,”他按住我的手,指尖有点凉,“这味道……跟下午那杯水一样。”
我手一顿,差点把水洒在他鞋上。
这哥们儿鼻子是属狗的吗?
这么灵?
“巧合吧,”我装傻,往杯子里兑了点凉水,“我就爱喝这茶,说能安神。”
他没说话,低头喝了一口,睫毛在灯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过了会儿,他忽然说:“你用的钢笔……挺好的。”
我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刚才整理文件时,把我妈的钢笔随手放在了桌上。
银灰色的笔身,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我妈给的,”我拿起钢笔转了转,“她说老钢笔写出来的字,有‘人味儿’。”
“玉兰花刻得很特别。”
他盯着笔帽说。
“你认识这花?”
“我妈办公室有盆白玉兰,”他说,“她说‘翻译就像玉兰花,看着素,香味能飘很远’。”
我心里咯噔一下。
沈亦舟的妈是“启星集团”的总裁,跟我妈按理说八竿子打不着,怎么连比喻都这么像?
正想追问,他突然站起身:“不早了,我回去了。
明天见。”
“明天见。”
我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走进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白衬衫的衣角在风里飘了飘。
关上门,我拿起那支钢笔,笔帽上的玉兰花被灯光照得透亮。
忽然发现,笔杆上刻着两个很小的字——“凌译”。
是我妈的名字,凌岚,翻译的译。
她总说,这两个字刻在一起,就像她的人生。
我翻开那份“海洋资源分配草案”,忽然发现最后一页空白处,有个小小的钢笔印记,像是不小心蹭上去的。
印记旁边,有人用铅笔写了个“译”字,笔画模仿着我妈那娟秀的字迹,却带着点少年人的生涩。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写的。
我笑了笑,拿起我妈的钢笔,在那个“译”字旁边画了棵小小的松树。
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透过纱窗落在书桌上,把那支钢笔照得像块浸了水的玉。
我忽然觉得,这模联大会好像没那么无聊了——至少,能让我光明正大地,用我妈的钢笔,给那个身上有朗姆酒味的人,留个小小的记号。
第二天早上,我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会场,往沈亦舟的保温杯里倒了半杯温水,偷偷往里面滴了两滴松木茶。
他来的时候,看到杯子里的水,愣了一下,抬头往我这边看。
我冲他眨眨眼,举起手里的文件:“昨天的草案,我看完了哦。”
他没说话,只是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嘴角几不可查地翘了一下。
阳光落在他头发上,泛着点金棕色,像撒了把碎金子。
同传箱的门关上时,我看见他把那份“海洋资源分配草案”放在桌上,那个画着小松树的角落,正对着他的视线。
会场里的争论声又开始了,Alpha的信息素像涨潮的海水似的涌过来。
我往椅背上靠了靠,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笔身暖暖的,像揣了块小太阳。
后颈的腺体好像不那么烫了。
淡松木味混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朗姆酒气息,像层柔软的毯子,把我裹在里面。
原来,有些信号不需要说出口。
一杯温水,一支钢笔,一个小小的记号,就够了。
而我当时还不知道,这支刻着“凌译”的钢笔,会在很多年后,成为我们俩之间最重要的信物。
它会跟着我去很多国家,在很多重要的谈判文件上留下印记,最后,被那个叫沈亦舟的人,小心翼翼地收在他的翻译笔记里,像收藏着整个世界的秘密。
但现在,它只是静静地躺在我的口袋里,陪着我,看着那个在同传箱里认真翻译的人,等着我们的故事,像温水里慢慢舒展的茶叶,一点点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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