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色追踪夜色笼罩下的灰城，像一只沉默却极富攻击性的猛兽，霓虹灯碎裂在潮湿街面、映出零乱人影。
深夜十点，老城区西庙巷口的警戒线将几栋灰白居民楼圈成了异域，警灯微弱，风中残留着潮湿旧报纸和熄火机油的气息。
“你确定就是这里？”
程子越压低声音，右手指节在牛皮纸笔记本上无意识敲打。
眼前的小巷逼仄曲折，两侧居民楼的破碎玻璃窗倒映出他和林素微的身影。
林素微穿着普通便衣，斜挎着警队配发的单肩包，黑发贴着额角，因连夜值守和调查，略显疲惫。
“受害人最后一次出现，是监控死角前的三十米。
不过本地老旧，小巷尽头没人装摄像头。
案发那天是周五凌晨，正好风大停电。”
她语调平静，字句间有不易察觉的警觉。
程子越看了她一眼，眼神闪了下赤裸的锐利，“你们警方不是更擅长查这类案子？
为何忽然跟记者合作？”
他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林素微没有回答，只是顺着巷子缓缓往里走。
风吹过时，她竖起衣领——“因为有些线索，只有你们记者敢挖，也只有我们警察敢信。”
她略作停顿。
“而我需要真相，不管被谁捏在手里。”
两人脚步悄然，沿着巷弄边缘缓行。
巷角垃圾堆斜倚，墙壁上新旧涂鸦混杂着一则“寻人启示”，一只发黄的塑料娃娃跌在雨水形成的水坑中，睁大的眼睛仿佛凝视着来往行人。
“我上次来，这里根本没有警戒带，”程子越皱眉道，“案情通稿发得极少。
你们在隐瞒什么？”
林素微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我们不是在隐瞒，而是怕波及。
受害者都是十五到十八岁的少女，均无外伤无劫案痕迹，消失得无声无息。
不搞清楚犯罪模式，贸然公布只会引发恐慌，让那些本就脆弱的家庭更崩溃。”
程子越沉默片刻，叹气，“你的警惕与我的怀疑一样顽固。”
就在这句低语落下的同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巷尾传来，那节奏不像行人，不像醉汉，却又带着压抑的慌张。
林素微立刻退到墙壁阴影里，低声道：“有人。”
程子越背靠着垃圾桶，偷偷举起手机。
昏黄路灯下，一名少女踉跄着靠近巷子出口，身后没人，却像是在被无形的眼睛追逐。
女孩面色苍白，眼泪彷佛被风吹干，衣服湿漉漉的，鞋边还沾了泥渍。
林素微心头一紧，快步迎上前，“你没事吧？
叫什么名字？”
少女带着哭腔喘息，“我叫李雪……我不敢回家，有人跟着我……”林素微朝程子越递了个颜色，他会意立刻退出巷子报警。
林素微则将少女拉到侧旁，语气柔和——“详细说，谁在跟你？
什么时候发现的？”
李雪哆嗦地说：“上周五晚上，有辆面包车一首在后街转。
后来……就是昨天，一个陌生男人说要送我礼物。
我没理他，可他突然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我小学同学，失踪的那个女孩子…”林素微攥紧拳头，眼前浮现出案宗上那个女孩的照片，一样的短发，一样的淡蓝色校服。
“你见过那个人的脸吗？”
李雪摇头，“他戴了口罩，但声音……嗓子很哑。
我逃时候，发现他还在拍我视频……我好怕。”
远处警笛声渐远，显示有人应接。
林素微以最快速度做了基础询问，安抚少女小声道：“你得配合做笔录，会有女警陪着你。
相信我们，今晚，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程子越带队警员走来接应。
“这孩子你带回局里吧，别走公开通道，避过媒体和小混混们。”
他扫了林素微一眼，神情郑重，“比我想象的还要凶险。”
林素微点头，交接好后随队员将李雪送上警车，回头对程子越低声道：“采访问证，只上录音，不许发图，多一分你就破坏命案调查。”
程子越嘴角一挑，拍了拍胸脯，“懂规矩。”
又压低嗓音，“刚才那男的说了什么？
有没有留线索？”
林素微正要回答，巷尾一扇铁门“砰”地一声重重合上，动静在夜色下分外突兀，两人对视一下，程子越当即招呼：“去看！”
他们快步上前，借手机微光探进去——院子杂草丛生，地面积水中映出浅淡的脚印。
院落一角，旧木桌上摆着一只被撕碎的娃娃头，黑色尼龙绳缠绕其脖颈，旁边压着一张发旧的照片。
林素微迅速戴上一次性手套，取下照片，灯光下，照片中女孩和李雪长得极像，身穿同校制校服，背后隐约有一道熟悉的街景。
“这不只是随机作案。”
林素微冷静分析，“凶手对目标有筛选，还可能与受害者学校有关——这是心理预警也是挑衅，我们必须查出他和学校的关系。”
程子越复拍了一组照片，压低嗓音，“都说你们警方慢，但今晚你够快。
林警官，有没有兴趣合作？
你查案，我追故事。”
林素微正色道：“认真追下去，会有恶意盯上你们。
你做好准备了？”
“正因为怕，所以才要揭。”
两人的暗影在雨湿地面拉长，朦胧间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分不清罪与罚，善与恶。
正准备离开院落，一道瘦削的身影斜倚在旁边墙头，吓得背后骤然一凉——是顾如霜，披着深灰大衣，怀里抱着笔记本。
她声音幽冷：“你们的声音很大，吵得我灵感全无。”
顿了顿，目光就着月色反射在林素微脸上：“题外话，案子这条线你们没走错。
那个场景我写过，但你们漏了一个细节 —— 那个娃娃，眼珠里有异物。”
林素微心头一凛，戴手套剥开娃娃残破的塑料眼球，竟发现一根卷曲发丝，一小团印着特殊符号的纸缠在里面。
顾如霜眼里滑过一缕戏谑，“灰城做局的人，向来不喜欢别人走捷径。
你们，慢用。”
她转身消失在薄雾里，程子越追出两步，又讪讪退回。
林素微凝视着手中发丝与纸团，眼神越发坚定。
灰城的夜色很深很沉，光亮总在最黑的地方亮起一刹，然后被吞没。
但只要蛛网下还有泪光，就有人会拾起线索，首面深渊。
警灯再次闪烁，将三个人的影子照映在不平的水泥地上，仿佛无人能逃离这座城市的夜色与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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