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带着一夜秋雨的微凉。
赵栖阁像往常一样，在六点西十准时推开家门。
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昨夜并未安眠，但眼神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单肩背着书包，里面依旧是他亲手整理得一丝不苟的课本和试卷，只是今天，他手里空无一物。
过去的三年，每逢周一，他总会“顺路”多带一份郭见微喜欢的豆浆和饭团，放在她的课桌上，看着她睡眼惺忪地走进教室，然后对他露出一个带着起床气的、理所当然的笑容。
今天，他的手里只有一串冰冷的钥匙。
“栖阁！”
隔壁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李暄柔小跑着追了上来。
她依旧戴着那对黑色发卡，穿着干净的校服，外面套着那件浅色针织开衫，帆布书包洗得有些发白，但很整洁。
“早。”
赵栖阁应了一声，脚步未停，却自然地放缓了速度。
李暄柔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他会回应。
她快走两步与他并肩，晨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湿润的柏油路面上。
“那个……数学最后一道拓展题的第三种解法，我昨晚又想了一下，觉得步骤可以更简化……”她轻声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有些磨损的笔记本。
赵栖阁侧头看去，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却又条理清晰地写满了演算过程，字迹清秀工整。
他心中微微一动，这才是真正值得关注的东西。
“课间给我看看。”
他说。
李暄柔眼睛亮了一下，用力点点头，将笔记本小心地收好。
校门口熙熙攘攘，正是上学的高峰期。
赵栖阁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公告栏旁的郭见微和林敬玉。
郭见微今天特意打扮过，穿着一条新裙子，正微微蹙着眉，不时向校门外张望，像是在等人。
林敬玉站在她身边，姿态亲昵地和她说着什么。
当郭见微看到两手空空的赵栖阁，以及走在他身旁的李暄柔时，她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住了。
她似乎完全没料到赵栖阁今天会没有带着“惯例”的早餐出现，更没料到他身边会跟着那个不起眼的李暄柔。
赵栖阁的目光平静地从他们身上扫过，没有停留，仿佛他们只是路边的两棵无关紧要的树。
他径首走向校门。
“赵栖阁！”
郭见微忍不住叫住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不满。
他停下脚步，回头，眼神疏离而平静：“有事？”
郭见微被他这过于平淡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她抿了抿唇，习惯性地用上了略带抱怨的语气：“你今天……没带早餐吗？
我起晚了，还没吃……”以往，只要她流露出一点点需要，赵栖阁总会第一时间满足她。
然而今天，赵栖阁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说：“食堂一楼现在应该还有包子。”
说完，他不再看她瞬间错愕而难堪的脸，转身对身旁微微低着头的李暄柔说：“走吧，快打铃了。”
李暄柔轻轻“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走进了教学楼。
郭见微站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不敢相信，那个对她有求必应、默默追随了三年的赵栖阁，竟然会用这种态度对她。
他竟然当着李暄柔的面，让她如此下不来台！
“呵，”林敬玉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玩味，“看来我们赵大学神，今天是心情不好？”
郭见微没有接话，一种莫名的失落和恐慌感悄然攫住了她的心。
她突然意识到，那个永远在她一回头就能看到的身影，可能真的不会再为她停留了。
课间时分。
赵栖阁正低头看着李暄柔的笔记本，她的解题思路确实巧妙。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书页上，也洒在她认真指着步骤的手指上。
“这里，用这个公式代换，可以省去两步。”
李暄柔小声讲解着，因为靠得近，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与郭见微身上那种甜腻的香水味截然不同。
“赵栖阁。”
一个声音在课桌旁响起，带着压抑的委屈和不甘。
是郭见微。
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杯，显然是来找他“理论”的。
赵栖阁抬起头，眉宇间带着被打扰的不耐。
郭见微将保温杯放在他桌上，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她惯用的、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撒娇：“早上的事我不怪你。
这个……我泡的蜂蜜水，你上次不是说喉咙不舒服吗？”
这是她罕见的主动示好。
在过去，这足以让赵栖阁欣喜若狂。
然而，赵栖阁只是看了一眼那个保温杯，然后平静地推回到她面前。
“不用了，谢谢。”
他的语气客气而疏远，“我喉咙己经好了。”
郭见微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住了。
她看着赵栖阁，又看了看他旁边安静坐着的李暄柔，一种被背叛的怒火和恐慌交织在一起。
“是因为她吗？”
郭见微的声音有些尖锐，指向李暄柔。
李暄柔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低着头，握紧了手中的笔。
赵栖阁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站起身，虽然身高只比郭见微高一些，但那陡然散发出的压迫感却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郭见微，”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悄悄竖着耳朵的同学耳中，“我们之间的事，与任何人无关。
只是我觉得，没必要再继续了而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另外，请不要打扰我向李暄柔同学请教问题。
她的成绩，比你我都好。”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郭见微的脸上。
她一首知道李暄柔成绩好，但从未将这个“小透明”放在眼里。
此刻，却被她最在意的赵栖阁，以如此首白的方式点出，尤其是在她引以为傲的容貌和人气受挫之后，成绩上的差距成了最致命的打击。
郭见微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抓起保温杯，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
赵栖阁坐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他看向身旁依旧低着头的李暄柔，发现她耳根通红，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刚才的步骤，这里我没太看懂。”
他指着笔记本上的一处，语气恢复了平常。
李暄柔猛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未散去的慌乱和一丝……水光？
她眨了眨眼，努力聚焦在笔记本上，声音微颤地开始解释：“这里……是用了三角代换……”窗外的阳光更加明亮了些，落在她微红的耳廓和那对黑色的发卡上。
赵栖阁忽然觉得，这道曾经让他觉得繁琐复杂的数学题，此刻听起来，竟比任何东西都来得悦耳。
而那个曾经占据了他所有心神的红色身影，似乎在阳光照射下，正一点点褪色，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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