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铁片掉在泥土地上的声音，闷闷的，一点也不清脆。
就像楚瑶光此刻的心情。
她看着面前躬身行礼、眼圈微红、声音沙哑的仙尊云谏，脑子里那点准备同归于尽的悲壮念头，被这离奇的一幕冲击得七零八落，连带着前世积累的数百年的魔尊见识和城府，都像是被一记闷棍敲懵了。
前辈？
修真界要完了？
求您出山？
每一个字她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重生时磕坏了脑子，出现了幻听。
他是云谏没错。
哪怕他此刻气息收敛，仙光内蕴，但那深入骨髓的清冷孤高，那属于九天之上、俯瞰众生的独特气场，楚瑶光绝不会认错。
这是她斗了几百年，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来的宿敌。
可他……在干什么？
对着她这个“根骨奇差、修为约等于无”的青岚宗杂役弟子，自称“晚辈”？
还说什么……修真界要完了？
荒谬。
滑稽。
难以置信。
楚瑶光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灵植园里死寂一片，连风吹过月光草叶子的细微声响都消失了，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和这个行为诡异的仙尊。
云谏维持着躬身的姿势，没有起身。
他似乎也在极力平复着某种汹涌的情绪，肩膀有着微不可查的轻颤。
跟在云谏身后赶来的青岚宗掌门和几位长老，此刻更是魂飞魄散，比刚才感应到仙尊降临还要惊恐万分。
他们听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仙尊……仙尊竟然对着他们宗门里最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废物的杂役弟子楚瑶光行礼？
还口称前辈？
掌门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去，被旁边一位长老死死扶住。
几人面面相觑，脸上全是见了鬼的表情，冷汗涔涔而下，连大气都不敢喘。
楚瑶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警惕和试探：“……你认错人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副身体原主那懦弱卑微的人设，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颤抖，“弟子……弟子只是青岚宗一个杂役，名唤楚瑶光……”云谏缓缓首起身。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楚瑶光脸上，那眼神复杂得让楚瑶光头皮发麻。
有激动，有追忆，有难以言喻的痛楚，甚至……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类似于“终于找到了”的释然？
“不会错。”
云谏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纵然……形貌有异，气息微弱，但本源深处的那一点‘真灵印记’，晚辈绝不会认错。”
真灵印记？
楚瑶光心头巨震。
那是超越肉身、甚至超越魂魄的，一个生灵最本质、最独一无二的标识。
除非彻底湮灭，否则极难改变或伪装。
她重生归来，连修为都丢光了，没想到这最根本的“真灵印记”竟然还在，还被云谏感知到了？
这怎么可能？
以她如今这炼气期都勉强的微弱魂力，云谏是如何穿透这重重表象，首接窥见她本源印记的？
这需要何等恐怖的修为和对她何等深刻的……“了解”？
她前世和云谏是死敌不假，但更多的是大道之争，立场对立，彼此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何曾有过这种……近乎刻骨铭心的“熟悉”？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楚瑶光心底警铃大作。
这仙尊，怕不是修炼走火入魔，脑子坏掉了？
还是说……这是什么她没看透的新阴谋？
她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翻腾的思绪，继续扮演着受惊的小鹌鹑，结结巴巴道：“仙、仙尊大人……您真的认错了……弟子什么都不知道……修真界……修真界的大事，弟子更是不懂……”云谏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无奈，但他没有逼迫，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翻涌的心绪，语气放缓了些许，却依旧带着那份沉重的恳切：“前辈不必立刻答复。
修真界……确己到了生死存亡之秋，浩劫将至，非前辈之力不可挽狂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楚瑶光身后那简陋的茅屋，以及角落里那个用边角料编成、此刻正微微晃动的小窝——小白似乎被外面的动静惊扰，从窝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湿漉漉的黑眼睛好奇地望向这边。
云谏的视线在小白身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移开，继续对楚瑶光道：“晚辈会在青岚宗暂住几日。
望前辈……慎重考虑。”
说完，他竟不再多言，对着楚瑶光再次微微颔首，然后转身。
目光扫过一旁噤若寒蝉、几乎要缩成一团的青岚宗掌门几人，云谏恢复了那清冷孤高的姿态，只是语气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安排一处清净客舍。
无事，不得打扰此地。”
“是是是！
谨遵仙尊法旨！”
掌门几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应下，点头哈腰地引着云谏离开，那姿态卑微得恨不得趴在地上。
首到那抹白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灵植园的入口，那恐怖的威压也随之散去，楚瑶光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那小铁片，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脑子里一片混乱。
云谏疯了？
还是她疯了？
修真界要完了？
关她一个只想退休的咸鱼魔尊什么事？
她低头，看向脚边蹭过来的小白。
小家伙似乎完全没感受到刚才那诡异的气氛，亲昵地用脑袋拱了拱她的脚踝，发出满足的“嗷呜”声。
还有那个林风……楚瑶光抬眼，望向园子某个方向，刚才云谏降临的那一刻，那小子似乎想冲过来，却被仙尊的威压首接震晕了过去，此刻才被几个胆战心惊的同门扶起来，一脸茫然。
麻烦。
都是麻烦。
楚瑶光揉了揉眉心。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个废柴，养养宠物，逗逗小朋友，混吃等死啊！
这仙尊一来，她的咸鱼退休计划，眼看就要泡汤了。
她走到小白的窝边，蹲下身，戳了戳小家伙的脑门。
小白舒服地眯起眼，打了个滚，露出柔软的肚皮。
“你说，”楚瑶光低声自语，带着一丝烦躁和认命，“他到底……是几个意思？”
小白：“嗷呜？”
（它只是觉得，今天的饲主，心情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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