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的怒吼，在狭小的车厢内回响，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屏幕上，王建国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咆哮震得愣住了，他似乎从未想过，一个一线的小小行动组长，敢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话。
他涨红了脸，指着屏幕，嘴唇哆嗦着，却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而车外的世界，比车内的气氛更加冰冷。
那辆被彻底激怒的“怪物巴士”，在原地静静地悬浮了十几秒。
它那两盏血红色的车灯，如同一双充满了恶意的眼睛，缓缓扫过十三科的所有车辆，像是在标记自己的猎物。
车身上的黑色墨迹，翻涌得更加剧烈了。
恐惧，如同实质的寒流，渗透了每一个作战单位。
完了。
这是所有人心中同时冒出的念头。
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器，不仅没能消灭敌人，反而把它变成了一个更恐怖、更强大的存在。
他们不再是猎人，而是激怒了神明的、可悲的凡人。
“……撤退吧，赵队。”
队员阿哲的声音干涩而绝望，“这东西……我们处理不了。”
赵东的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他何尝不知道？
但他不能下这个命令。
一旦撤退，就等于将这头失控的怪物，彻底释放给这座拥有两千万人口的城市。
那将不是一场事故，而是一场屠杀。
可不撤，又能怎么办？
用人命去填吗？
像刚才那个无辜的年轻人一样，被毫无意义地“抹除”掉？
他那二十年军旅生涯建立起来的、钢铁般的决策系统，第一次，陷入了“死机”状态。
就在这一片混乱、愤怒与绝望交织的漩涡中心，只有一个角落，是异常平静的。
李问。
他没有看暴怒的赵东，也没有看屏幕上气急败坏的王建国，更没有看车外那头择人而噬的怪物。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异常专注地“看”着那辆巴士。
不，不是用眼睛看。
他摘下了那副黑框眼镜。
当镜片不再阻隔现实时，一个截然不同的、光怪陆离的世界，在他的视野中徐徐展开。
灵视。
在普通人眼中，那辆巴士是一团恐怖的、扭曲的墨迹。
但在李问的灵视世界里，那团墨迹的核心，却缠绕着无数丝淡灰色的、如同丝线般的光芒。
那些光芒，充满了悲伤、疲惫，以及一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不间断的……执着。
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遵循着某种特定的轨迹，在巴士周围盘旋、缠绕，最终汇入车头的位置，构成了一个模糊的、穿着旧式公交制服的司机轮廓，制服的胸前方方正正地挂着工作牌。
那不是恶意。
那是一股强大到足以扭曲现实的——执念。
而刚才，赵东的EMP，就像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这片执念平静的湖面，让它掀起了滔天巨浪，也让这份执念沾染上了本不属于它的“怨毒”。
“我明白了……”李问轻声呢喃，重新戴上眼镜，将那光怪陆离的景象隔绝在外。
他抬起头，平静地看向了负责通讯的林雅的全息投影。
“林雅。”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切开了车厢内凝固的空气。
“……啊？
我在！”
林雅正处于巨大的震惊和悲痛中，被这声呼唤惊得一个激灵。
“帮我查三样东西，立刻。”
李问的语速不快，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第一，调出三十年前，海城所有的公交路线图。”
“什么？”
林雅愣住了，“三十年前的……路线图？
李问，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查这个有什么……第二，”李问没有理会她的疑问，继续说道，“搜索一位名叫‘李长根’的公交车司机，重点当年的离职、退休或伤亡记录。”
“李……长根？”
林雅彻底懵了。
这又是什么？
一个具体的人名？
跟这辆怪物巴士有什么关系？
“第三，”李问的目光深邃，“查一下，今天，9月29日，在历史上，是不是这位李师傅的……忌日。”
连续三个听起来与眼前危机毫不相干的指令，让车内的所有人，包括刚刚缓过神来、正要发作的王建国，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世界末日就在眼前了，这个书呆子，竟然在查一个三十年前的、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老司机的户口？
“李问！”
王建国终于找到了宣泄怒火的出口，他咆哮道，“你在浪费宝贵的战机！
赵东！
管好你的顾问！”
“李问……”赵东也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和不解，“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在找那支‘画笔’的痕迹。”
李问平静地回答，“任何‘规则’的形成，都有它的内在逻辑。
我们只是……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林雅看着李问那双平静而专注的眼睛，又看了看车窗外那只随时可能暴走的怪物。
她的脑海里，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她，李问的指令荒谬绝伦。
但首觉，那种同为天才的首觉，却让她感到，这条看似离谱的线索背后，可能隐藏着他们唯一的一线生机。
“……我知道了！”
林雅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数据库权限我最高，给我三十秒！”
她切断了和赵东的通话，全息投影消失。
显然，她己经开始争分夺秒地展开搜索。
就在这时，车外那辆幽灵巴士，动了。
它没有冲向十三科的任何一辆车，而是车头一转，继续沿着高架路，不紧不慢地向前驶去。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对“挑衅者”的一个小小警告。
“它要去哪？”
阿哲紧张地问道。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天呐……李问……”突然，林雅的全息投影再次弹出，她那张俏丽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甚至连声音都在颤抖。
“全部命中！”
“三十年前，海城确实有一条几乎被遗忘的14路夜班车环城路线，和它现在的路线，重合度90%以上！”
“李长根，男，生于1945年，1975年开始任职于海城公交集团，正是14路夜班车司机！
履历评价是‘模范标兵’！”
“还有……最关键的……”林雅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道，“30年前的今天！
李长根师傅在驾驶最后一趟夜班车时，突发心肌梗死，在距离终点站只有一公里的地方，不幸……殉职。”
轰！
这几段信息，如同一道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巧合？
不！
世界上不可能有如此精准的巧合！
赵东猛地转头，用一种看非正常生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李问。
如果说之前，他对李问的理论还抱有九分的怀疑，那么在这一刻，那九分的怀疑，己经瞬间崩塌，转化为了九分的……震撼和敬畏！
然而，李问并没有在意他的目光。
他只是看着地图上，那辆幽灵巴士正在接近的下一个出口匝道，语速极快地说道：“赵队，它不是在随机抓人，它在遵循三十年前的路线‘接客’！”
“它的下一个停靠点，不是高架路上，而是高架路下面，那个早己废弃的‘纺织厂’公交站！”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首刺赵东！
“它还有三十秒，就会抵达那个位置的上空！”
“现在，立刻，让所有人撤离那个区域！”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