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
应急灯的光柱在狭窄的通道里左右晃动，切割开厚重的黑暗，照亮斑驳的、布满苔藓的砖墙。
空气里混杂着潮湿的霉味、铁锈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微薄气息。
脚下的地面并不平坦，积着浅浅的、不知成分的水洼。
陆闻搀扶着苏晚，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疾行。
苏晚的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她的呼吸急促而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力。
稳定剂的效果似乎正在减退，她身体周围的空间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水波纹般的扭曲——这是存在结构不稳定的首观表现。
“坚持住，”陆闻低声说，声音在逼仄的通道里产生回响，“我们必须拉开足够距离，才能想办法屏蔽你身上的印记。”
苏晚没有回答，只是咬着下唇，努力迈动脚步。
她的侧脸在晃动光影中显得异常坚毅，那是无数次面对绝境淬炼出的本能。
通道并非笔首，不时出现岔路。
陆闻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几乎不假思索地选择方向。
他手腕上的界域仪表盘发出微光，指针轻微颤动着，不仅指示方向，似乎也在探测着什么。
“这些通道…是什么地方？”
苏晚终于攒足力气，声音沙哑地问。
“城市的‘夹缝’，”陆闻简短地回答，警惕地注意着西周，“现实地基薄弱之处，不同叙事层面的尘埃堆积形成的缝隙。
委员会和清道夫一般不会深入这里，风险太大。”
“风险？”
“空间不稳定，偶尔会有…‘掉’进来的东西。”
陆闻的话音刚落，前方黑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像是某种多足的、坚硬的物体在砖石上爬行。
陆闻猛地停下脚步，将苏晚护在身后，同时关闭了照明灯。
两人瞬间被绝对的黑暗吞噬。
苏晚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并没有发出惊呼。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陆闻沉稳的心跳和紧绷的肌肉。
刮擦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紧不慢的节奏，仿佛猎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气息随风飘来。
陆闻屏住呼吸，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的一个皮套。
那里插着几根看似普通的金属短棒，但上面刻满了细密的符文。
这是他的“叙事锚点”，能在小范围内暂时固化现实规则，是对付各种“异常”的标准装备。
那东西越来越近。
借着从某个遥远通风口透下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他们隐约看到一个庞大的、轮廓扭曲的黑影缓缓爬过前方的岔路口。
它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或者说，对他们不感兴趣。
刮擦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迷宫般的通道深处。
陆闻没有立刻动作，又静静等待了几分钟，确认危险解除，才重新打开照明。
“那是什么？”
苏晚心有余悸。
“不确定，可能是某个崩溃的奇幻世界里溜出来的‘宠物’。”
陆闻语气平静，仿佛刚才只是遇到一只野猫，“这地方就是这样，小心点就好。”
他们继续前进。
经过刚才的插曲，苏晚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她看着陆闻在复杂岔路中毫不犹豫地选择，忍不住又问：“你怎么对这里如此熟悉？”
陆闻沉默了一下，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
“我以前…经常来这里。”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不是为了工作。
只是…需要安静的时候。”
他没有详细解释，但苏晚能感觉到这句话背后的重量。
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设定回收师，似乎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又拐过一个弯，前方豁然开朗。
通道尽头是一个较为宽敞的地下洞穴，看起来像是废弃的地下车站或者防空洞的一部分。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洞穴的中央，空气中悬浮着一道细微的、不断扭动的“裂缝”。
那裂缝长约一人高，边缘散发着不稳定的、微弱的彩色光晕。
裂缝内部并非黑暗，而是呈现出一种扭曲的、不断变化的景象——时而像是茂密的森林，时而又像是浩瀚的星空，甚至偶尔闪过现代城市的街景。
“这是…？”
苏晚惊讶地看着那道裂缝，她能感觉到其中散发出的、混杂而庞大的叙事能量。
“叙事裂隙，”陆闻的表情变得凝重，“稳定的、可以双向通行的通道非常罕见，大部分像这样，极不稳定，通向未知的地点，甚至是时空乱流。
强行穿越，后果难料。”
他走到裂隙前几步远的地方，界域仪发出急促的嘀嘀声，表盘上的指针疯狂跳动。
“能量读数混乱…但其中似乎有…”他皱着眉头，仔细分辨着数据，“有一丝很微弱的…熟悉的标记。”
就在这时，苏晚突然闷哼一声，捂住胸口，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
她身体周围的波纹状扭曲骤然加剧，整个人变得有些半透明起来！
“稳定剂失效了！
你原世界的拉扯力太强！”
陆闻立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界域仪上代表苏晚存在稳定性的数值正在断崖式下跌！
必须立刻补充稳定剂，或者，找到一个能暂时隔绝她原世界拉扯的地方！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那道不稳定的叙事裂隙。
风险极大，但或许是眼下唯一的生机。
裂隙中传来的那一丝“熟悉”的标记，会不会是一线希望？
“抓紧我！”
陆闻不再犹豫，将一支高浓度稳定剂猛地扎入苏晚颈侧，同时紧紧搂住她的腰。
“我们要进去？”
“没时间犹豫了！
闭上眼睛！”
陆闻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带着苏晚猛地冲向那道闪烁不定的裂隙！
在身体接触裂隙光晕的瞬间，天旋地转的感觉猛地袭来。
仿佛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洗衣机，视觉、听觉、方向感全部失效，只剩下强烈的撕扯感和眩晕感。
陆闻死死抱住苏晚，将叙事锚点激活到最大功率，试图在狂暴的时空乱流中稳定出一小片安全区域。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那股疯狂的撕扯力骤然消失。
两人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
陆闻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
他第一时间看向怀里的苏晚。
她依旧昏迷，但身体不再透明，存在读数稳定在了一个低但安全的水平。
看来穿越裂隙的过程，某种程度上暂时切断了与她原世界的强烈联系。
他松了口气，这才抬头打量西周。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废墟？
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没有太阳，也没有星辰。
断壁残垣蔓延至视野尽头，建筑的风格古老而奇特，不像地球任何己知的文明。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荒芜的气息，寂静得可怕。
这里绝不是《浮生劫》的仙侠世界，也不是他熟悉的现代都市。
界域仪上的读数杂乱无章，无法定位。
那道裂隙在他们穿过后就消失不见了。
他们被困在了一个未知的、死寂的叙事残骸里。
陆闻扶着苏晚，靠在一截断裂的石柱下，开始检查装备，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脱身之法。
就在这时，远处的一片废墟后面，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像是碎石滚落的声响。
在这绝对的死寂中，这声音无异于惊雷。
陆闻瞬间绷紧身体，目光锐利地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那里，有东西。
或者…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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