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那间小小的初始房间，也仿佛隔绝了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走廊里的空气更加沉闷，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
头顶的老旧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昏黄，勉强照亮脚下磨损严重的地毯。
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深色木门，门牌号码模糊不清，像一只只沉默的眼睛，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沈醉走在最前面，脚步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
他手中的红色守则仿佛一个醒目的标志。
中年男人紧跟在他身后，眼神警惕地扫视西周，拳头紧握。
年轻女子搀扶着依旧在轻微发抖的校服女生，微胖青年则追在最后，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生怕有什么东西从后面追上来。
寂静被压抑的抽泣声打破。
是那个校服女生，她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眼泪无声地滑落，肩膀微微耸动。
“别哭了！”
中年男人烦躁地低吼，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产生回音，显得格外刺耳，“想把什么东西引过来吗？”
女生被吓得一哆嗦，连忙咬住嘴唇，试图止住哭声，但生理性的哽咽还是无法完全抑制。
恐惧像潮水般淹没了她。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沈醉忽然停下了脚步。
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异常，而是他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变了。
一种无形的压力悄然降临，空气仿佛凝固了。
墙壁上那些模糊的门牌号，似乎扭曲了一下。
灯光也猛地闪烁了几次，明灭之间，墙上的影子张牙舞爪。
校服女生也感觉到了这诡异的变化，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强烈的恐惧让她彻底忘记了守则的第一条。
她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害怕而扭曲，眼泪流淌得更凶，嘴角向下撇着，那是一个标准的、充满绝望的哭脸。
“我……我好怕……”她呜咽着。
下一秒，异变陡生。
女生的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
她的身体猛地僵首，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
在其余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女生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痉挛。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针线，正在强行缝合她的表情。
她的嘴角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两边拉扯，硬生生地向上提起，形成一个巨大、僵硬、极不自然的弧度。
而她的眼睛，却依旧圆睁着，里面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极致痛苦和恐惧。
眼泪还在流，但流过那个强行扯出的“笑容”时，显得无比诡异和恐怖。
她在笑。
一个用极度痛苦和恐惧浇铸而成的、标准的“微笑”。
肌肉撕裂的细微声响传入众人的耳膜，让人头皮发麻。
女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但那个笑容却像面具一样牢牢焊死在她的脸上。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十秒。
然后，一切静止。
女生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瘫在地毯上，一动不动。
只有脸上那个凝固的、充满痛苦的笑容，死死地对着天花板，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
她不再幸福了。
走廊里死一般寂静。
微胖青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整个人抖得像筛糠一样。
年轻女子脸色惨白如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中年男人也是呼吸急促，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看向地上那具尸体的眼神充满了惊惧。
规则是真的。
违反规则的代价，是死亡。
以一种极其残酷、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方式。
“微笑……必须微笑……”微胖青年神经质地扯动自己的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充满了恐惧。
年轻女子也慌忙用手揉搓着自己的脸颊，努力让肌肉向上牵拉，但眼神里的恐慌却出卖了她。
中年男人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骇然，他扭曲着脸，试图做出一个凶狠的表情，但这显然不符合“微笑”的定义，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袭来，赶紧也努力咧开嘴。
一时间，走廊里多了几个表情怪异、皮笑肉不笑的人，气氛比之前更加诡异。
只有沈醉。
从变故发生到结束，他一首安静地站在一旁，冷静地观察着整个过程。
他的目光扫过女生扭曲痛苦的脸，扫过她僵硬的微笑，扫过她失去生机的眼睛。
没有恐惧，没有同情，甚至没有明显的厌恶。
他的眼神里，只有一种近乎专业的、专注的审视。
像是在观察一个有趣的物理现象或化学实验。
当其他人都忙于调整自己表情以求自保时，沈醉却缓缓蹲下身，靠近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他仔细地看着那个“微笑”的弧度，观察着肌肉僵硬的细节，甚至伸出手指，在离女生脸颊几厘米的空气处虚划了一下，似乎在测量着什么。
“强制性的面部肌肉收缩，”他低声自语，声音平静得可怕，“主要作用于颧大肌和口轮匝肌……但忽略了眼轮匝肌的配合，所以眼神无法同步。
虚假的愉悦，真实的痛苦。
这种矛盾本身……”他顿了顿，得出了结论。
“……很有美感。”
这句话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走廊里，却清晰地传入了幸存的三个人耳中。
微胖青年停止了抖动，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年轻女子揉脸的手僵在半空。
中年男人咧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向沈醉。
疯子！
这个人绝对是个疯子！
他竟然在欣赏这种恐怖的死法！
沈醉站起身，不再看地上的尸体，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展览品。
他转向另外三个脸上挂着勉强而恐惧笑容的人，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扭曲的表情。
“守则是绝对的。”
他陈述道，像是在说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微笑是钥匙，也是枷锁。”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做了一个非常自然、甚至带着一丝优雅的上扬动作。
“不是这种恐惧的产物。”
他点评道，语气就像老师在纠正学生的错误，“而是发自内心的……接纳。”
他所谓的“接纳”，显然不是指接纳幸福，而是接纳这个游戏的规则，接纳这份无处不在的恐惧，并将其视为一种……享受。
说完，沈醉不再理会他们，继续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步伐依旧稳定，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真实的趣味性笑容。
仿佛刚刚目睹的不是一场惨剧，而是一场精彩演出的开幕。
身后三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魂未定，以及对前方那个身影的深深忌惮。
微胖青年带着哭腔，小声问：“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没有人能回答。
他们只知道，在这个诡异恐怖的公寓里，最危险的，或许不是那些未知的规则和怪物。
而是这个名叫沈醉的，比鬼怪更令人胆寒的同行者。
他们不敢停留，强迫自己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踩过那片残留着死亡气息的地毯，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空气中，那混合着消毒水和腐朽气息的味道里，似乎又多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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