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天的手机在桌上微微震动，屏幕上跳跃着蓝色的光斑。
会议室里的空调试图驱散六月的湿热，却只让人更加清醒。
空气里飘着咖啡和文具的气息，细小却刺人。
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地盯着投影幕。
财务总监咬着下唇，眼角掠过一丝不安。
有些同事己经开始在座椅下紧紧握拳。
最后一个名字落在表格底部时，林皓天看到自己的工号：LHT-0927。
那一瞬间，声音仿佛远去，只有桌上玻璃杯轻轻晃动。
他望向窗外澜阳市的金融高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白光。
分公司裁员名单，没有意外。
“皓天，你被波及了。”
组长低声对他说，声音里没了往日的关切，只剩无力的安慰。
林皓天点了点头，努力抬起眼皮。
午后的室内，光线像未完成的线索，在他的脸上划过。
苏以然上周在编辑部出错的消息，也在这座楼里悄然流传，每个人都变得谨慎而疏离。
澜阳市的节奏逼迫他无法喘息：房租下周就要缴，银行卡余额显示的数字让他手指颤抖。
走出会议室，林皓天拧着文件夹，背影像沉甸甸的石头。
他习惯每月把钱分成三份：寄回老家的父母，付自己的房租，剩下零星的钱勉强应付交通饮食。
失业，让这条公式变得荒谬。
走廊里大厅空旷，只有保洁员把地板擦得发亮。
林皓天接到家里电话，是母亲打来的。
她的方言里藏着温柔和不安，“皓天，你在城里还好吗？
你爸最近身体不好，抽空能不能给家里多寄点药费？”
他的嗓子发涩，支支吾吾道：“嗯，最近挺忙的。
药我会想办法寄。”
母亲那边陷入沉默，只余低声的电流。
他听到厨房外老旧电风扇转动的声音，小时候夏天午睡时，总爱听电机的嗡嗡声。
那些温暖碎片，和澜阳市冷静的高楼格格不入。
他挂掉电话，在楼道尽头停住脚步。
手里的文件夹无比沉重。
电梯门开开合合，里面站着几个刚刚被裁的人。
有人低头玩手机，有人皱着眉头自语。
空气里弥漫着苦涩。
“你也？”
一位同事小张拍了拍林皓天肩膀，眼里满是理解和无措。
林皓天勉强笑了笑，摇头没说话。
他们一起走进电梯，狭小空间里，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深重。
“其实我早有预感。”
小张低声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你呢？”
林皓天想起昨晚查房源页面，光标漂移在“可承租”与“不可承租”之间。
他咬了咬牙：“还能撑一阵。”
小张叹了口气，又想安慰些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电梯首达大堂，凉气扑面而来。
林皓天迈过玻璃门，走进澜阳市午后的都市中心。
车辆像鱼群，办公室玻璃像岸线，城市的边界在这片瞬息万变的空间里不断溶解。
他把文件夹夹在腋下，深吸一口气。
他没有立即回家。
出租屋只有九平米，里面铺满了他的衣物和旧书，还有几双沾满灰尘的运动鞋。
他反而走向附近的咖啡馆，店内灯光有些温和，让人心安。
手机屏幕又亮起，是父亲的工资卡余额截图，一条短信：“别太辛苦，回来看看吧。”
林皓天盯着那串数字，心头翻涌如潮。
父亲不懂城市，却坚定相信，儿子能在这里打出一片天。
乡下老屋的土墙，母亲费劲拉扯出的家，和澜阳市霓虹灯下的生活，像两个世界的边界，彼此靠近又相互割裂。
咖啡师递上纸杯。
桌上铺着发黄的英文杂志，是上一位顾客落下的。
他翻了几页，仓促的文字和都市广告，仿佛在嘲笑他的有志无处安放。
他打开招聘APP，指头游移，每一个任职要求都像一堵墙。
学历、经验、年龄、心态，所有标准像沉重的枷锁。
他不敢再多想，手机屏幕被他频繁锁灭、又解锁。
脑海里，城乡的鸿沟如同无法跨越的山崖。
“你还好吗？”
手机弹出一条微信，是曲雨歆发来的。
头像是模糊的城市夜影。
林皓天犹豫了一下，回：“刚被裁员了，房租又要涨。”
曲雨歆很快回复：“别撑太久，有需要帮忙就首接说。
我懂这种无力感。”
林皓天握着手机，有些感激却说不出口。
他和曲雨歆是大学老同学，很久没联系。
选择求助，像暴露脆弱的一面。
他却知道，曲雨歆同样在城市边缘挣扎。
咖啡馆门外下起雨来，街道泛起微微水雾。
林皓天看着窗外，闪烁的路灯下一对母子撑着黑色雨伞疾行。
高楼之间的生活如此密集，每个人都是彼此陌生的影子，偶尔掠过眸光，却无法停留。
他掏出房东发来的微信通知：本月起房租上涨三百，若有不便请提前告知。
林皓天指尖发紧，简短的回复却让他觉得无力。
“能不能缓两周？
资金周转不过来。”
他发过去，话语里藏着微弱的祈求。
很快那边回复：“没法缓，规章如此。”
他关掉微信，感到城市的冷漠与钢铁边界。
澜阳市的每一天，都像闯进新的考场。
他需要找到新工作，在沉默中挣扎。
夜色渐暗，咖啡逐渐见底。
林皓天站起身，走回出租屋。
楼道里夹杂着邻居的吵嚷与电视的噪响。
他打开门，狭小空间弥漫着陈旧的空气，还有阳台上布满尘埃的旧球鞋。
他坐在床沿，低声对自己说：“我不是为了放弃来的。”
房间安静得只有墙角钟表的滴答。
手机亮起，又一条消息弹出，是澜阳市求职群里的新招聘信息。
林皓天点进详细内容，心头涌上的不安与复杂，伴随城市深夜的模糊灯光，渐渐凝固成一股决心。
他抬起眼，望着窗外高楼灯影。
明天还会来临，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