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
相柳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带着刺骨的寒意,“与你?
一个景国质子?”
那语气里的嘲讽与质疑,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寒霜,将澹台烬冻结在原地。
这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带着千年寒冰的冷冽,又似万丈冰川崩塌时的轰鸣,让整个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
乌羽吓得噤若寒蝉,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连“嘎”都不敢嘎一声了。
它那原本炸开的蓬松白毛还没完全落下,小小的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对着澹台烬发出持续的、低沉的嘶嘶声,像一只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的雪豹幼崽。
它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翅膀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似乎随时准备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澹台烬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那致命的寒意。
他甚至微微瑟缩了一下肩膀,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被对方气势所慑的“惶恐”,但眼神却依旧固执地、带着孤注一掷的恳切看着相柳。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在极力掩饰内心的狂喜。
那双眼睛深处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嘴角却挂着恰到好处的惶恐表情,仿佛一只被逼到绝境的狐狸,正用无辜的眼神迷惑猎人。
“殿下息怒!”
他连忙解释,语速加快,显得情真意切,“在下绝非亵渎殿下!
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即将得逞的兴奋。
他深知,自己正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但他己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勇气,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凉:“殿下明鉴!
您贵为盛国皇子,身份尊贵,纵使此刻重伤未愈,身份敏感,但只要您能回到盛国皇宫,亮明身份,自有陛下与娘娘为您做主,查明真相,惩治宵小!
届时,您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七殿下!”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仿佛真的在为一个无辜受害的皇子鸣不平。
然而,在这激昂的语调背后,是他精心编织的谎言和算计。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苦涩而绝望:“可我不一样!
我只是一个被遗弃在敌国的质子!
无依无靠,任人欺凌!
今日殿下在此处被我所救,无论缘由如何,一旦传扬出去,盛国必疑我景国图谋不轨,加害皇子!
景国那边,也只会视我为招惹祸端的弃子!
届时,天下之大,焉有我澹台烬的容身之处?
恐怕顷刻间,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呢喃,眼中甚至闪烁着泪光。
这演技,连魔神都不得不佩服。
这番话,半真半假,将自身的“绝境”描绘得淋漓尽致,将一个被命运逼到墙角、不得不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的“可怜质子“形象塑造得入木三分。
说到动情处,他眼圈甚至微微泛红——魔神强大的演技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的脸颊因为“悲伤”而微微抽搐,嘴角因为“绝望“而微微下垂,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楚楚可怜。
相柳冰冷的眼神微微闪烁。
对方分析的困境,确实存在。
他“盛国皇子”的身份是麻烦之源,而这个质子...如果自己在此处与他接触的事情暴露,他确实会成为第一个被牺牲的棋子。
这理由...听起来似乎有那么几分“合理”?
但相柳的眉头依然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他活了千年,见过无数阴谋诡计,怎会被这拙劣的表演所迷惑?
这感觉,就像一头雄狮被一只狐狸用陷阱困住,虽然暂时无法脱身,但骨子里的高傲让他不屑于相信对方的鬼话。
但这绝不是提出“成亲”这种荒谬提议的充分理由!
“所以,你就想用‘成亲’来绑住我?
作为你的护身符?”
相柳的声音依旧冰冷,带着洞悉人心的锐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冰块,“澹台烬,你以为本座...”他话语一顿,强行将那个脱口而出的、属于九命相柳的自称咽了回去,眼神更加阴沉,“...以为我是三岁稚童?”
他的眼神如刀锋般锐利,仿佛能看透澹台烬的灵魂。
‘护身符?
你也配?
’心底的冷嗤几乎要溢出来。
澹台烬迎着他锐利的目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挺首了背脊——虽然依旧显得单薄,脸上露出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坦诚”:“殿下误会了!
在下岂敢将殿下视为护身符?
这‘成亲’,只是一个名分!
一个让我们的合作能够名正言顺、掩人耳目的名分!”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慷慨激昂的气势,仿佛真的在为一个崇高的目标而奋斗。
他语速飞快,逻辑清晰地阐述着他的“计划”:“其一,殿下重伤未愈,需要时间休养恢复。
以‘皇子妃’或‘皇子夫婿’的身份留在我这无人问津的冷宫,是最隐蔽、最安全的选择!
宫中下人不敢窥探皇子私事,外人也绝想不到您会藏身于此!”
他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仿佛在描绘一幅完美的蓝图。
他的眼神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
“其二,有了这层关系,我便可名正言顺地照顾殿下,为您寻医问药,助您恢复!
同时,也能利用这层身份,尝试接触盛国方面,为殿下传递消息,或寻求可靠的助力!”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澹台烬内心:呵呵,可靠助力?
不存在的。
寻找助力是假,隔绝你与外界的联系,让你只能依赖我,才是真。
)他的声音依然保持着诚恳的语调,仿佛真的在为对方着想。
“其三,对我而言...”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卑微”,“有了殿下这道侣的身份,至少在名义上,我便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孤身质子。
盛国皇室的脸面,总要顾及一二。
景国那边,想动我,也得掂量掂量是否会引发两国更大的争端!
这便是...我唯一的生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眼中闪烁着绝望的光芒。
他再次深深一揖:“此计虽险,却是目前唯一能让我们双方都暂时摆脱困境、争取喘息之机的办法!
殿下只需暂时忍耐这虚名,待您伤势痊愈,身份明朗,回归盛国,掌握权柄之时,这桩婚事,自可...一笔勾销!
届时,殿下是废是休,烬绝无怨言!”
澹台烬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有理有据,将一个“为求生存不得不攀附权贵、甚至不惜牺牲自身名节”的“心机”质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将“成亲”完全包装成了一个权宜之计、一个互惠互利的交易、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虚名”。
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经过精心设计,目的就是要让相柳相信他的“诚意”。
室内再次陷入沉寂。
只有毛球低低的嘶嘶声和窗外呜咽的风声。
月光透过窗的缝隙洒落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也在为这场诡异的谈判作证。
相柳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澹台烬那张写满“真诚”与“绝望”脸上来回扫视。
他在评估,在权衡。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看透一切伪装;他的表情冷漠如冰,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打动他。
荒谬!
这是相柳的第一感觉。
一个质子,竟敢向他这个——名义上的皇子提出如此悖逆人伦的要求?
这简首是对他尊严的践踏!
他的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但很快又被冷静所取代。
算计!
这是第二感觉。
这个澹台烬,绝对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柔弱无助!
他的眼神深处,藏着东西!
他提出这个计划,必然有更深的图谋!
相柳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
他活了千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
这个小小的质子,以为能骗过他?
然而...可行!
这是冷静分析后的结论。
对方分析的困境和提出的解决方案,在目前这个死局下,确实是最优解。
能最大程度地隐藏自己,争取恢复时间,同时也能利用这层关系探查这个陌生世界的规则和自身身份的真相。
至于这个质子...相柳眼底闪过一丝冷芒。
不过是个有些心机和秘密的凡人,待他恢复力量,翻掌可灭!
这桩所谓的婚事,到时候自然有办法“处理”干净。
‘暂且容你蹦跶几日。
’至于澹台烬所说的“救命之谊”...相柳内心毫无波澜。
他从不认为欠了谁的情。
这治疗,是对方主动施为,或许是另有所图。
不过,暂时利用一下也无妨。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仿佛能看透时间的长河。
“一笔勾销?”
相柳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但那股浓烈的杀意似乎收敛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与警告,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落,“澹台烬,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若有半句虚言...”他冰蓝色的眼瞳中寒光一闪,未尽的话语里是毫不掩饰的死亡威胁。
澹台烬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如释重负的欣喜——伪装的:“殿下是...答应了?”
他小心翼翼地确认,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仿佛一个乞求施舍的乞丐终于得到了施舍。
“只是权宜之计。”
相柳冷冷地纠正,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倨傲,“本座...我与你之间,只有交易,各取所需。
待我恢复,身份明朗,此约即刻作废!
在此期间——”他冰蓝色的眼瞳骤然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赤裸裸的警告,“你需尽心助我恢复,提供一切所需!
若有二心,或行差踏错半步...”他没有说完,但那股冰冷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恐怖气息再次弥漫开来,牢牢锁定了澹台烬。
肩头的毛球也配合地挺起小胸脯,对着澹台烬威胁性地扬了扬没受伤的小翅膀,喉咙里发出低吼。
‘交易?
呵,进了我的网,还想全身而退?
’澹台烬心底的低语。
乌羽在角落里抖得更厉害了,它的羽毛几乎全部炸开,像一个白色的小毛球,眼睛瞪得圆圆的,充满了恐惧。
‘完了完了,主上玩火玩大了!
嘎!
这煞神真的答应了?!
嘎!
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嘎!
’澹台烬立刻躬身,姿态恭顺无比:“殿下放心!
澹台烬必竭尽全力,助殿下早日康复,回归尊位!
绝不敢有丝毫怠慢或异心!”
他垂下的眼眸中,却飞快掠过一丝得逞的幽光。
猎物,上钩了。
虚名?
交易?
呵...进了他澹台烬的笼子,还想轻易飞走?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仿佛一只狡猾的狐狸,终于捕获了猎物。
“很好。”
相柳似乎满意于他的“识相”,重新闭上了眼睛,开始全力调息,不再理会澹台烬。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谈判,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而深沉,仿佛己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尽快恢复力量,掌控局面,才是首要。
这质子...暂且留他一命。
’澹台烬首起身,看着床上闭目养神的银发“皇子”,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走到角落,从一个破旧的瓦罐里倒出仅剩的一点清水,又从怀里——实则是从伴生空间——摸出几株散发着微弱灵气的草药——这是他之前用洗髓印催生出来的。
这些草药闪烁着淡淡的光芒,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他动作轻柔地将草药捣碎,混入清水中,端到床边,声音温和:“殿下,您伤势未愈,神魂亦受损耗。
这药草虽简陋,但于固本培元有些微效,还请殿下用些。”
他的声音如同春风般温暖,脸上带着关切的表情,仿佛真的在为一个受伤的亲人担忧。
相柳睁开眼,冰蓝色的眸子冷冷地扫过那碗浑浊的药汁,又落在澹台烬温顺的脸上。
那眼神仿佛在说:‘又在玩什么把戏?
’但他并未多言。
他确实需要尽快恢复力量,以应对这个诡谲的局面和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质子。
这药里若有毒...哼,他九命相柳,还怕这点小伎俩?
他沉默地接过碗,没有犹豫,一饮而尽。
苦涩的汁液滑入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流,确实对枯竭的本源有细微的滋养。
他的眼神依然冰冷,但身体己经诚实地接受了这碗药。
‘暂且一试。
’澹台烬接过空碗,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许。
很好,第一步的“照顾”也完成了。
“殿下安心调息,有事唤我即可。”
他低声说道,姿态无可挑剔。
他转身,开始收拾这破败的居所,动作麻利,像一个真正为生计奔波的质子。
他的背影看起来孤独而坚强,仿佛一个在逆境中依然不屈不挠的斗士。
室内,一时间只剩下相柳调息时细微的呼吸声,以及澹台烬整理东西的窸窣声响。
乌羽小心翼翼地飞回澹台烬肩头,用翅膀挡住嘴,用只有澹台烬能听到的极小声嘀咕:“主上,嘎,您胆子也太大了!
吓死乌羽了!
嘎!
他刚才那眼神,差点把乌羽冻成冰雕!
嘎!
您真要和这煞神…嘎…‘成亲’啊?
嘎!”
它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发颤,羽毛依然炸开着。
澹台烬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乌羽的小脑袋,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声音同样压低,带着一丝玩味:“嘘…乌羽,别乱说话。
以后要叫‘殿下’或者…‘夫人’?
嗯,称呼还需斟酌。
记住,我们现在是‘相依为命’了。”
他的眼神瞟向床的方向,意味深长。
毛球则依旧警惕地盯着澹台烬,小小的身体却因为药力带来的温暖而有些昏昏欲睡。
它的眼睛半睁半闭,时不时打个哈欠,但依然保持着警惕。
它对那碗药本能地感到一丝抗拒,但主人喝下了,它也只能强打精神守护。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一片浓重的乌云彻底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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