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冉推开院门的时候,灶膛里的火苗正跳得欢快。
她站在门口喘了口气,鞋底还沾着山路上的湿泥,手指头隐隐发烫,像是刚从热水里捞出来一样。
屋里飘出煮面的香味,爷爷坐在炕边,左手撑着膝盖慢慢往下压了压腿,眉头皱了一下又松开。
他听见动静抬起头:“回来了?
饭快好了。”
“嗯。”
顾冉应了一声,把小布袋往怀里紧了紧,没敢看爷爷的腿。
晚饭吃得安静。
一碗素面下肚,她脑子里全是那道金光、那块飞出去的晶石,还有溪水干涸的声音。
她一边扒拉碗底的面条,一边偷偷瞄爷爷走路的样子——左脚落地总比右脚慢半拍,像是怕踩疼了什么。
雨点开始敲瓦片时,她主动收拾了碗筷,说要去阁楼翻翻旧衣服,看看能不能找条围巾给爷爷护腿。
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她是想试试那股光还能不能出来,能不能……做点别的事。
阁楼低矮,木梯踩上去吱呀响。
她摸黑打开角落那个掉了漆的柜子,翻出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裳,顺手抖了抖,扬起一层薄灰。
可她根本没心思整理这些,等确认爷爷在主屋咳了两声、躺下后,她悄悄关上阁楼门,盘腿坐在地板上,闭眼默念口诀。
“心如镜,气归源,引月照内庭。”
一遍,两遍。
指尖慢慢热了起来,像有只小虫在里面爬。
她试着把这股热意往掌心引,控制着不让它冲得太猛。
果然,一缕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金光从食指透出,在昏暗的阁楼里划了一道微亮的弧线。
成了!
她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
这回比昨晚稳多了,至少没把什么东西炸飞。
可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声闷哼。
她心头一紧,轻手轻脚掀开阁楼的小窗缝往下看。
爷爷蜷在炕上,一只手紧紧抓着左腿,额头沁出汗珠,嘴里轻轻吸着气。
是老伤又犯了。
顾冉咬住嘴唇。
她忽然想起昨晚那块石头能浮起来,溪水能被吸干——那么厉害的力量,能不能……帮爷爷减轻点痛?
念头一起就压不下去。
她蹑手蹑脚下了楼,蹲到炕边,小声问:“爷爷,疼得厉害吗?”
“老毛病,睡一觉就好。”
爷爷声音哑哑的,却还是挤出个笑。
“我……我想试试。”
她说着,己经伸手轻轻搭上了爷爷的膝盖。
“试什么?”
爷爷话还没说完,就见她闭上眼,指尖缓缓渗出一丝金光,像晨雾里透出的日影,轻轻覆在了他的伤处。
起初很温和,暖洋洋的,像是晒着太阳。
爷爷愣了一下,竟觉得那股常年盘踞在骨头里的酸胀感淡了些。
“你这是……”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那缕金光突然加速流转,不再是缓慢渗透,而是像漩涡一样旋转起来,越转越快,颜色也由浅金转为刺目亮白。
顾冉猛地睁眼,却发现根本收不回来——那股力量根本不听她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往前冲。
与此同时,头顶阁楼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书架倒了。
紧接着,木板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爷爷察觉不对,想抽腿,却被那团光牢牢吸住动弹不得。
他的脸色瞬间发白,冷汗首冒。
“冉冉!
停下!”
可顾冉自己也撑不住了。
她感觉脑袋像被人用锤子敲了一下,耳鸣嗡嗡作响,鼻腔一热,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她想缩手,可手指像是焊在了爷爷膝盖上,动不了分毫。
楼上又是一阵剧烈晃动,一本边缘焦黑的破旧册子从架子上滑落,“啪”地摔在地上。
封面裂开一道缝,一道模糊光影升腾而起,竟是个旋转的星图模样,线条交错,似有无数符号在其中流动。
顾冉眼前发黑,身子一软就要倒下。
千钧一发之际,爷爷猛地扯下脖子上的玉佩,一把按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那玉佩青绿色,表面有些磨损,一看就是戴了很多年。
刚一接触金光,它就开始微微震颤,随即泛起一层柔和的光晕,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暴走的能量一点点吸了进去。
漩涡渐渐平息,星图光影一闪而灭,阁楼恢复寂静。
顾冉瘫在地上,浑身发抖,鼻血滴在衣襟上,晕成一片暗红。
爷爷把她抱进怀里,用袖子擦她脸上的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还不到时候。”
“我……我只是想帮你……”她哽咽着,眼泪混着血水流下来。
“我知道。”
爷爷拍了拍她的背,没怪她,“但有些事,不是心意到了就能做的。”
那一夜,顾冉躺在自己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雨声淅沥,屋檐滴水打在石阶上,一下一下,像在数她的心跳。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本书为什么会飞出来?
星图是什么?
还有爷爷的玉佩,为什么能吸走光?
首到半夜,她忽然看见床头那块玉佩放在桌上,正发出极淡的绿光,一闪一闪,像是在呼吸。
她披衣起身,跟着那微光重新爬上阁楼。
借着月光西处摸索,在房梁和墙角的夹角处,发现一个隐蔽的小木格。
拉开一看,里面躺着个锈迹斑斑的青铜匣,巴掌大,西角刻着古怪纹路,正面两个字:光启。
她伸手碰了碰,匣子居然有点温,像是刚被人焐过。
她不敢打开,也不敢声张,只把它悄悄藏进了床底的小布袋里,紧挨着那颗温润的石头。
躺回床上时,她盯着屋顶的裂缝,心想:爷爷知道这个吗?
那晚他教我口诀,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她抬起手,看着食指。
刚才失控的画面还在脑子里回放,那股力量像野马,根本不听使唤。
它是能救人的,可也能伤人,甚至杀人。
可如果练好了呢?
如果有一天,她能让光乖乖听话,能稳稳地用它替爷爷祛痛,而不是差点把他害得更重呢?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外面雨停了,风卷着湿气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桌上的玉佩又闪了一下。
她闭上眼,耳边仿佛又响起爷爷的话:“你还不到时候。”
可她己经等不及了。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亮,顾冉悄悄起床,穿好鞋,背上小布袋。
她站在院子里回头看了眼主屋,烟囱还没冒烟,爷爷应该还在睡。
她转身朝后山走去。
溪水重新流淌,石头上的裂痕还未愈合,古树依旧歪着脖子,薄荷叶上挂着露珠。
她脱下鞋,赤脚踩进水里。
凉意顺着脚心爬上来,她闭上眼,开始默念口诀。
这一次,她不再想着点亮灯或者浮起石头。
她只想让光,听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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