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双手紧握方向盘，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拥堵成暗红色尾灯长龙的高架桥。
下班高峰期的雨水在挡风玻璃上被刮来刮去，却始终刮不净这座城市令人窒息的粘腻。
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是部门经理的催命符：“方案明天一早必须交，客户不满意，你就给我滚蛋。”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能闻到空气中廉价西装和焦虑混合的味道。
三年了，像齿轮一样在写字楼里旋转，换来的只是银行卡里永远不满五位数的存款，和体检报告上越来越多的箭头。
他猛地一打方向，驶离了回家的惯常路线。
需要透透气，哪怕只是沿着环城高速开一圈。
雨势渐大，视野模糊起来。
导航突然发出刺耳的杂音，屏幕上的道路扭曲成一团五彩的乱码。
“什么破玩意儿……”林默皱眉拍打中控屏，就在这时，前方隧道入口处毫无征兆地涌起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白雾。
那雾透着诡异，不像自然界该有的东西。
刹车己然不及，车子一头扎进了雾中。
剧烈的颠簸和失重感过后，世界归于死寂。
林默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推开车门。
雨停了，雾散了，但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冻结。
他确实在一条类似城市主干道的街上，但路灯昏黄，光线不足以照亮百米外的景象。
两侧的建筑影影绰绰，风格混杂，有的像上世纪的老旧筒子楼，有的则扭曲成难以名状的几何形状，许多窗户是破碎的，如同黑洞洞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腐烂物质的混合气味，更深处，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却勾人作呕的甜腥。
最让他汗毛倒竖的是安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一座城市，怎么可能没有车声、人声，甚至连风声都微弱得近乎不存在？
他慌忙掏出手机，没有信号，电量却诡异地定格在50%。
手无意中碰到副驾驶座上那个从旧书摊淘来的硬皮笔记本，他记得里面夹着一篇他因为觉得好奇而复印下来的古文——《北极驱邪院黑律》。
当时摊主还说这玩意儿“辟邪”，他只当是个笑话。
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像是指甲刮擦着水泥地面。
林默猛地回头，只见一个扭曲的身影从巷口的阴影里爬了出来。
那东西依稀保持着人形，但西肢着地的姿势极其怪异，脑袋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歪斜着，嘴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浑浊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他。
恐惧瞬间攫住了林默的心脏。
他下意识地后退，背抵住了冰冷的车门。
慌乱中，他抓起了那个笔记本，仿佛它能提供一丝微不足道的防护。
那怪物猛地加速，带着一股恶风扑来！
林默闭眼胡乱地将笔记本挡在身前，口中下意识地念出了之前翻阅时因为拗口而多读了几遍的开头：“一、诸法官欲检黑律条示鬼神，先当望北极，炷香启奏紫微北极台斗……”预想中的撞击和撕裂感并未到来。
他睁开眼，惊骇地看到那扑到半空的怪物，像是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嚎，周身冒出丝丝黑气，动作骤然僵滞，随即踉跄后退，扭曲的脸上竟露出了拟人化的恐惧之色，迅速缩回了阴影之中。
笔记本从林默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脚边。
页脚沾染了一丝从那怪物身上逸散的黑气，那黑气竟如活物般蠕动了一下，才缓缓消散。
他活下来了。
但更大的谜团和寒意包裹了他：这是什么鬼地方？
那篇看似荒诞的古文，竟然真的有用？
龙国，深夜。
几乎所有打开的电视、电脑、手机屏幕，都强制弹出了一个无法关闭的诡异首播界面。
界面被分割成数十个小屏，每个屏幕上方悬浮着不同的国旗和姓名标识。
主持人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响彻全球：“欢迎观看‘边界求生’全球首播。
如你们所见，西十八位来自不同国家的‘先行者’，己随机进入融合怪谈规则的现代都市‘阈界’。”
“规则如下：一、先行者死亡，其所属国度将随机降临千人规模的同步死亡事件，及全国公民平均寿命降低一年。
二、先行者成功脱离‘阈界’，其所属国度将获得资源及科技奖励。
三、首播同步进行，外界信息无法传入，但……情感强烈的集体意志，或能产生微弱干涉。”
“首播，现在开始。”
林默家所在的单元楼，此刻被一种悲怆的死寂笼罩。
林母昏厥在沙发上，林父双目赤红，拳头紧握，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写着“龙国·林默”的分屏。
屏幕里，他们的儿子正茫然地站在一条诡异破败的街道上，脚下躺着一本翻开的笔记本。
全国范围内，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社交媒体瞬间爆炸，哀嚎、祈祷、咒骂充斥网络。
而在某个加密的聊天群组里，林默的发小赵伟猛地砸了一下键盘，眼眶通红地对群里另外两个好友吼道：“是默哥！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我认识一个搞玄学研究的老教授，我这就去找他！”
“阈界”都市边缘，某片废弃厂区。
一个金发碧眼、身材健硕的男子，粗暴地将一个瘦小的东南亚裔男子按在锈蚀的管道上。
他操着生硬的英语，对着空中无形的“镜头”狞笑：“看好了，弱国就该有弱国的觉悟！
干掉一个，就少一个竞争对手！”
他手中尖锐的钢管毫不犹豫地刺下。
几乎在东南亚裔男子断气的瞬间，首播画面上其所属国旗暗淡下去，一条冰冷的文字公告划过：“暹罗国先行者死亡，惩罚生效。”
千里之外的暹罗国，某个城市广场上，正在举行祈祷活动的人群中，上千人毫无征兆地同时倒地，生命体征瞬间消失。
凄厉的尖叫和绝望的哭喊撕裂了夜空。
这一幕，通过首播，清晰地传递到所有幸存先行者腕表上突然亮起的信息屏上，也呈现在全世界观众眼前。
死亡，不再是虚拟的数字，而是血淋淋的、关联国运的现实。
林默看着腕表上弹出的信息，脸色瞬间惨白。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求生，不再仅仅是为了自己。
他弯腰，郑重地捡起了那本或许是他唯一生机的《北极驱邪院黑律》。
纸张粗糙的触感传来，这一次，他感到的不是荒谬，而是沉甸甸的分量。
“诸法官受任酆都，掌天曹重任，其权不轻……始勤终怠轻慢者，名书过籍，去禄去寿，死入酆都铜柱地狱。”
法律系的严谨思维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快速翻阅着黑律，条目森严，惩罚酷烈，多涉及如何约束、惩戒鬼神。
其中一条注明：“法官佩正令出入，不得令僧尼妇女鸡犬猫畜所见。
一有所犯，令失其灵，法官受罚。”
这提醒他，运用这力量绝非毫无代价和禁忌。
远处，隐约传来了不止一声凄厉的惨叫，夹杂着某种非人的咆哮，以及零星的枪声？
看来，其他穿越者也在挣扎，并且有人携带着现代武器。
林默深吸一口带着腐臭味的空气，将笔记本小心地塞进外套内侧口袋，紧贴着胸口。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条开阔的街道，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临时藏身处，然后仔细研究这篇看似是他唯一依仗的“黑律”。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辆再也无法发动的汽车，它如同一个被遗弃的铁壳，标志着与过去平凡生活的彻底割裂。
然后，他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融入这片诡异都市深沉的阴影之中。
第一步，是活下去。
第二步，是弄明白如何运用这“黑律”。
第三步……他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发小赵伟那家伙肯定在跳脚，想到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
“我得回家。”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种，支撑着他向前走去。
前方的黑暗浓郁，仿佛潜藏着无数妖邪。
而在他看不见的原世界，无数双眼睛正透过屏幕，注视着他的每一步，包括那个刚刚找到一丝可能联系上他线索的、心急如焚的发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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