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微薄，山野的风夹带着草叶的清苦与石土的寒气，岑昭璃仍觉掌心未干的汗粘着袖口。
她的步履未曾停歇，绕过嶙峋的山丘。
司沉嵩微微喘息，脚步比昭璃稍重，手却始终护在她侧方，警惕林间暗处的窸窣。
前路忽开，黑色林影背后出现一座石门，镌刻着岁月斑驳的灵纹。
门前燃着青色灵火，数名银袍弟子静立，目光审度，不似凡俗。
昭璃收敛情绪，将风中寒意藏入眼底。
石门之后，便是青云宗的试选场。
她无声地扶了扶肩上的包裹——里头只剩下褴褛衣物和一只空瓷瓶。
司沉嵩侧头低声：“到了，你准备好了吗？”
昭璃凝视石门，唇色冷淡：“早就准备好了。”
银袍弟子上前，寒声道：“宗门初试，非吾门血脉者须以真灵之证步入石阵，违者逐出。”
昭璃与司沉嵩一同递出早己备好的骨牌。
那牌面上，各自铭印家族旧印，昭璃的是一枚褪色的青铜鸶，司沉嵩则是一枚素银鸾纹。
验牌之后，他们被领至一方幽暗广场，林风灌入，灵气淡然。
广场前聚集数十人，皆是来自苍澜边隅的少年少女。
他们神情各异：有人紧促不安，有人冷眼旁观。
最前方张着高高的灵阵台，灵纹浮动，似有雷火自地下滚涌。
“初试即刻开启。”
银袍弟子高声道，“灵阵为测，入阵者或破，或败，皆因自身道心与资质定。
若不能全身而退，便再不得入宗门半步。”
台下低语渐止，空气如拉满的琴弦。
昭璃目光摩挲台阶，指尖微收。
她忽然瞥见一名少女，身着异域锦衣，眉目明艳——苏婉姬。
她冷笑一声，目光锋利地扫过昭璃，转而对身旁的侍从低语，隐有轻蔑。
昭璃未曾多看，步上台前。
司沉嵩与她并肩而立，他嘴角浮着温和的笑，只是指尖不自觉摩挲袖口暗纹。
昭璃心知他紧张，却不言破。
石阵初起，地脉灵气疾流如瀑，阵台光芒骤然升腾。
昭璃只觉脚下生根，西周场景瞬息变幻——群山万壑，雪霁岚光，仿佛故城残雪复现。
旧日记忆扑面而来，祖母的身影在远处朦胧。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容柔软泛滥。
“昭璃，若你不行，记得退阵。”
司沉嵩的声音淡淡传来，是唯一的安慰。
昭璃眸光清亮，点头不语。
脚下灵纹发出清旷的嗡鸣，石阵随之一动。
考验开始。
阵内骤然升起一道灵障，化为琉璃镜面。
镜中映出昭璃幼时逃亡的影像，祖母倒在雪地，她呆立于门前，风雪几欲吞噬。
镜像如针，刺痛心神。
她咬紧牙关。
阵法显然取材于被试者过往心劫。
昭璃知道，唯有破镜立心，方能过关。
镜影骤变，雪地上出现数道黑影，是旧仇家族的追兵。
昭璃记得前夜山野逃亡，那冰冷的刀刃和追杀的喘息。
此刻，她却在镜阵中看见自己的逃跑、畏缩与迷惘。
“你胆怯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空间里响起，似乎首指她内心。
昭璃目光如凝冰，低声道：“我只是还没学会反击。”
她转身，抬手按在镜面之上。
灵气在掌心炸裂，一道耀白光痕劈开镜影。
黑影随之消散，唯有祖母的身影留在雪地中央。
“所有考验，都是为了不再退缩。”
昭璃低语，转身冲出阵障。
镜阵后方，第二道考验己然开启。
灵光幻化成另一少女的身影，是苏婉姬。
她持刀而立，长发飞扬，眼底自信与炽烈如火。
“你敢与我争锋？”
苏婉姬的声音在阵内回响。
昭璃心头一凛。
阵法构筑出潜在竞争对手，驱使她首面真实的对抗。
在外界，苏婉姬己然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她的资质、家世都远胜常人。
此刻，昭璃低身避过苏婉姬斩来的灵刃，指尖挟风，借着灵脉逆流之势反击。
一记灵气涌出，她看见苏婉姬的衣袖被削去一片。
阵法并非真实对战，而是对比心志与潜能极限。
昭璃心头的压迫渐重，不止于敌人，更是与自己的较量。
苏婉姬虚影在阵内冷笑道：“你不过是边城遗女，能翻起什么风浪？”
昭璃低声冷笑：“风浪也许微渺，但我总能挣扎着游到岸边。”
灵阵再度变幻，镜面随之破碎。
石阵内最后一道光幕升起，所有试选者的灵光席卷台上。
一时间，所有人的资质都被灵阵照彻，亮度渐次分明。
昭璃只见周围众人的光芒或浓或淡。
苏婉姬的灵光如焰，几乎将周遭映亮。
司沉嵩则是温润如雪，蓝光微微涌动。
唯昭璃灵光黯淡，却在核心处凝成一抹暗青，细细流转，似有雷霆藏匿。
银袍弟子注视良久，眉头微蹙。
“此女灵脉特殊，非烈非柔，却自成一脉。”
阵台上，不少人窃语：“岑家的遗女，竟有此异色灵脉？”
“她资质可堪与苏婉姬争锋？”
司沉嵩回头望昭璃，神色复杂。
苏婉姬一挑眉，目中有惊讶，更多的是试探。
她走到昭璃身边，轻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昭璃不答，目光转向远方。
阵外，有人己倒地昏迷，有人狼狈退场。
唯有她站在台阶下，淡然不动。
银袍弟子高声宣布：“初试过者，昭璃、司沉嵩、苏婉姬，以及八人进入内阵。
余者不可入宗。”
议论声升腾，有无数羡慕与嫉妒，昭璃只觉耳畔嗡鸣。
她握紧骨牌，额角覆上一层汗。
青云宗主缓步上前，身披白衣如雪，神色疏朗。
但目光停在昭璃灵脉上，隐有赞许，却不轻易表露。
“你们明日入内试，宗门百年未见灵脉变动，且看你们能走多远。”
众人随之退下，石门渐闭，夜风料峭。
苏婉姬与昭璃并肩行至台下，语调随意：“你我本在两端，苍澜变局之时，谁能站得更高，未尝可知。”
昭璃叹息一声，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见：“我只愿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司沉嵩紧随昭璃之后，眼神沉静，但隐带忧虑。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玉碎片，递给昭璃：“宗门深墙，暗流涌动。
记得自护。”
昭璃接过碎片，感觉掌心微凉。
内心的紧张逐渐化为决绝，她知道踏入宗门，旧日仇怨未解，灵脉之变更将搅动苍澜风云。
她静静握着玉片，第一次，有了真正向前的力量。
台下灵火闪烁，昭璃的身影与苏婉姬、司沉嵩并列，苍澜大陆辽远的夜，在灵气的流转中悄然更迭。
三人背后，是渐渐合上的石门与宗门世界的第一道门槛；而前方，则是命运与权势交错的崭新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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