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的折磨，如同无尽的黑夜，几乎要将人的意志磨灭殆尽。
每一天的劳作，每一次的打骂，每一回的歧视，都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在锦儿的心上划下一道又一道深深的伤口。
她的手变得粗糙红肿，手指关节处布满了老茧和伤痕，那是长时间浸泡在冰冷河水和用力拧干厚重衣物的代价。
然而，她眼神深处的火苗却未曾熄灭，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坚韧，是对命运不屈的抗争。
她沉默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如同一只受伤却依然敏锐的猎豹。
她看到了张嬷嬷的贪财，那贪婪的目光总是盯着那些值钱的财物，哪怕是一块小小的绸缎也不放过；她看到了管事宫女间的龃龉，那些勾心斗角的手段，为了一个小小的职位或者一点微薄的利益，她们可以毫不犹豫地互相陷害；她还看到了小太监们的偷懒耍滑，他们在角落里偷偷摸摸地做事，一有机会就偷懒休息，对别人的辛苦劳作视而不见。
机会，就像是一颗流星，在黑暗的夜空中突然划过。
这一天，司制房最高管事林司制心腹宫女春桃，负责绣制的一件给低等嫔妃的常服裙摆上的缠枝花纹样，因为难度颇高，己经屡绣不好。
那复杂的纹样仿佛是一个难解的谜题，春桃花费了数日的功夫，却始终无法完美呈现。
眼看交货日期将至，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心中的烦躁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甚至迁怒于那些无辜的小宫女，对她们大声呵斥打骂。
“废物！
都是废物！
这么简单的花样都绣不好！”
春桃的声音尖锐刺耳，在房间里回荡着，让人的耳朵嗡嗡作响。
锦儿正端着一盆洗好的衣物经过，那沉重的盆子勒得她的手臂生疼。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绣绷，瞬间就被吸引住了。
在她的眼中，那针法满是错漏和滞涩，就像是一盘散沙，毫无章法可言。
春桃正烦躁到了极点，见她驻足，立刻将心中的火气毫无保留地撒到她身上：“看什么看？
你个浣衣奴也懂刺绣？
还不快滚！”
锦儿垂眸，沉默了片刻。
她的脑海中快速闪过无数的念头，那些过去的刺绣技巧，那些曾经在云家绣坊里无数次练习的场景，如同电影般在眼前放映。
然后，她忽然低声道：“姑姑若信我，奴婢或可一试。”
春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屑地看着锦儿：“你？
一个罪奴？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若绣不好，姑姑再罚不迟。
若绣好了，只求姑姑赏奴婢和姐妹们一顿饱饭。”
锦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
那声音平静而坚定，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出。
春桃将信将疑，她的心中如同有两个人在打架。
一方面，她觉得这个浣衣奴是在自不量力；另一方面，交货日期的迫近又让她心急如焚。
死马当活马医，她恶声恶气道：“好！
你若绣坏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锦儿在众人怀疑和看好戏的目光中缓缓坐下。
那双本己因洗衣而红肿的手，一旦拈起针，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灵魂。
她的手指变得灵活自如，眼神中也充满了专注和自信。
指尖翻飞，针线穿梭，那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她用的仍是那根藏匿的旧针，丝线也是拆的旧衣线，但落在缎面上，却如有神助。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每一针每一线都倾注了她多年的刺绣经验和深厚功底。
不过半个时辰，那段春桃折腾了数日不得要领的复杂缠枝花纹，己完美呈现在裙摆上。
那线条流畅得如同山间的溪流，形态灵动得仿佛随时都会跳跃起来，甚至比原样更添了几分神韵，就像是赋予了这个花纹新的生命。
整个浣衣局安静了下来，静得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
所有嘲讽和怀疑都卡在了喉咙里，那些原本等着看笑话的人，此时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春桃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绣品，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的脸上先是震惊，然后是羞愧，最后是难以置信。
这时，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
一名身着月白锦袍、气质清贵的男子，在林司制的陪同下，正路过此地。
他的步伐轻盈而又沉稳，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的目光原本随意扫过这个角落，却在瞥见锦儿手中那件绣品时，微微一顿。
那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一种深邃的思绪所取代。
林司制见状，刚想呵斥浣衣奴为何擅自动绣品，毕竟这是司制房的规矩。
那男子却抬手微微一阻，目光落在低眉顺眼、却难掩一身风骨与手上绝技的锦儿身上，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探究与兴味。
那目光如同平静湖面上泛起的一丝涟漪，在他的眼底轻轻荡漾开来。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