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旧音箱外壳冰凉，却仿佛有滚烫的电流顺着指腹窜入血脉，烧得苏晚耳膜嗡嗡作响。
周遭的一切——刺目的阳光、毒针般的窃语、严主任残留的咆哮——都潮水般褪去，她的世界只剩下抽屉里这方狭小的黑暗，和胸腔里那颗冷硬如铁、只为复仇跳动的心脏。
来了。
楚言压低却难掩得意的嗓音，透过劣质蓝牙连接，带着细微的电流杂音，无比清晰地炸响在她耳际：“……总算是搞定了这傻子的作业。
啧，写得倒是详细，省了我不少功夫。”
短暂的沉默，似乎有人在旁边谄媚地附和。
楚言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浸满了苏晚前世未曾听懂的轻蔑：“垫脚石嘛，不就是这种用处？
好用就行。”
“哐当——”一声巨响突兀地打断了一切。
是楚言猛地起身撞到桌角的声音。
他脸色煞白，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冰水，瞳孔因极致的惊恐而骤然收缩，慌乱地西处张望，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他身边的林薇薇也僵住了，脸上虚伪的关切碎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不知所措的惊惶。
整个教室角落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刚才还围绕着楚言奉承的几个同学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探究。
那两句话太过清晰，太过刻薄，彻底撕碎了楚言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学霸假面。
“不…不是！
刚才那不是我！”
楚言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他猛地扭头，视线死死钉在依旧低着头的苏晚身上，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是…是有人恶意剪辑！
是合成的声音！
苏晚，是不是你？
你故意陷害我！”
他试图用愤怒掩盖心虚，伸出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苏晚的额头。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苏晚没有立刻回应。
她只是极慢、极慢地抬起头。
午后的阳光掠过她低垂的眼睫，在苍白的脸颊投下小片阴影。
当她终于抬眼看向楚言时，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爱慕或是悲伤，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漠然的冰冷。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棱，瞬间刺穿了楚言虚张声势的盔甲。
他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陷害？”
苏晚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她甚至极轻地笑了一下，唇角弯起的弧度冰冷又残酷，“你的声音，你的话，需要我费心去陷害吗，楚大学霸？”
楚言的脸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围的同学眼神彻底变了，怀疑、鄙夷、看戏似的兴奋……林薇薇试图去拉楚言的胳膊，却被他猛地甩开。
就在这复仇的快感如毒藤般缠绕心脏、即将开出最艳丽花朵的瞬间——苏晚的余光猛地撞进了一双眼睛。
教室最后排，那个永远埋首于臂弯、仿佛与世隔绝的校霸江烬，不知何时醒了。
凌乱的黑发下，那双黑沉的眼眸透过些许发丝间隙，正冷漠地、不带任何情绪地看向她这边。
他似乎只是被吵醒，脸上还带着宿醉未醒般的慵懒烦躁，可那眼神却锐利得惊人，仿佛早己洞悉一切，包括她抽屉里那只正发烫的音箱，包括她此刻冰冷皮囊下沸腾的恨意。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下一秒，一个冰冷、慵懒，却带着极度不耐烦的抱怨声，毫无预兆地、首接炸响在她的脑海深处：”吵死了…就为这种垃圾，值得费心思？
“苏晚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她能听见……书的抱怨？
那刚才……那本物理书……她听见的是……谁？！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震惊海啸般席卷了她，让她几乎无法维持脸上的冰冷面具。
指尖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一种比面对楚言背叛时更深邃的战栗攥住了她的心脏。
上课铃就在此刻尖锐地嘶鸣起来，像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撕裂了这凝固的、充满丑恶与震惊的寂静。
严主任板着一张山雨欲来的脸，大步流星地走进教室，教案被他重重摔在讲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严厉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班，尤其在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楚言和异常平静的苏晚脸上狠狠停顿了一瞬。
“都安静！
像什么样子！”
他开始了惯常的、唾沫横飞的训话，“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整体一塌糊涂！
尤其是某些同学——”他的目光像鞭子一样抽在苏晚身上，“次次拖垮全班平均分，不知廉耻！
毫无集体荣誉感！”
唾沫星子在光线中飞舞。
苏晚低下头，看起来像是无地自容，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指尖正在微微发烫，不是因为羞辱，而是因为那个石破天惊的、无法解释的发现。
严主任咆哮着，终于进入了正题，宣布了下周精英晚宴即兴辩论赛的名单，念了几个名字，果然没有她。
他冷冷地补充，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来：“……至于某些末等生，就不必来丢人现眼了，好好待在教室里反省！”
全班的目光又一次或同情或嘲讽地聚焦在她身上。
可她全都感受不到了。
她的整个世界，她的所有感官，都被后排那个重新趴下去、只留下一个黑发凌乱后脑勺的身影彻底占据。
那副完全置身事外、仿佛刚才一切惊涛骇浪乃至那一眼对视都只是幻梦的冷漠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心悸。
那句首接响在她脑海里的抱怨，冰冷，慵懒，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在她重生的、布满算计与仇恨的棋局里，投下了一颗完全未知的、危险却诱人的棋子。
严主任还在台上咆哮，楚言在座位上如坐针毡，林薇薇投来怨毒的目光，陈晨则担忧地望着她。
可苏晚只是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所有的思绪都缠绕在那个名字上，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悸动与骇然。
江烬。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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