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残留着练习册啜泣的触感，那微弱的、只有她能感知的委屈，混合着前世被窃取心血、污蔑嘲弄的痛楚，在她心口灼烧。
重活一世，苏晚冷静得像一枚浸在冰水里的棋子。
她看着楚言转过身，脸上挂着那副她曾无比痴迷的、如今只觉虚伪的温柔笑意，接过了那本精心准备的物理笔记——那里面每一道题的详解，都是她为他挖好的坟墓。
课间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刺目得让人晕眩。
周遭关于她“不自量力”、“纠缠不休”的窃窃私语一如往昔，毒针般扎在皮肤上。
她低垂着眼，浓密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所有心神却聚焦在课桌抽屉里，那只握在手中的老旧蓝牙音箱上。
她在等待，等待楚言走到教室角落，那个他惯常向林薇薇炫耀的“安全距离”，等待那声预示审判的、轻微的“咔哒”接通声。
来了。
楚言压低却难掩得意与不耐的嗓音，透过蓝牙连接，被突兀地放大，清晰无比地炸响在原本嘈杂的课间教室：“……啧，总算搞定这傻子的作业了。
拍好了，答案改几个步骤就行……放心，严主任那边我爸早就打点好了，保送名额稳了……她？
呵，不过是个好用的垫脚石罢了，还真以为我能看上她？”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将昔日所有温情假面劈得粉碎。
死寂。
如同海啸前的退潮，瞬间吞噬了教室的角落，并以那声音发出的原点为中心，骇人的寂静迅猛扩散开来。
每一个听到的同学，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目光齐刷刷地钉在楚言瞬间煞白的脸上。
楚言手一抖，那本笔记“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猛地回头，视线惊恐地搜寻着声音的来源，最终对上了苏晚缓缓抬起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没有他预想中的泪水、崩溃或是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不……不是！
那是合成的声音！
是诬陷！”
楚言的声音尖利得破了音，徒劳地试图挣扎，“苏晚，你为了污蔑我，竟然用这种下作手段！”
然而，那声音里的心虚和恐慌，早己出卖了他。
周围同学的目光从震惊变为怀疑，再变为彻底的鄙夷。
他精心维持的完美校草形象，正在他眼前寸寸龟裂。
苏晚在一片冰凉的寂静里，感受着前世那几乎将她溺毙的绝望和屈辱，正一点点被此刻绝对的冷静冻结、剥离。
她正要开口，给予最后一击——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了教室后排，一双黑沉的眼眸。
江烬。
那个永远沉睡、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的校霸。
他不知何时醒了。
头依旧枕着手臂，脸侧向她这边，凌乱的黑发下，那双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穿透所有纷扰与混乱，精准地捕捉到了她。
那目光里没有好奇，没有震惊，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是一种纯粹的、近乎冷漠的……观察。
西目相对，仅仅一瞬。
苏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一种比面对楚言揭露时更难以言喻的紧绷感攫住了她。
她正想移开视线，却忽然听见一个极其慵懒、带着点被吵醒后烦躁的抱怨声，那声音并非来自耳朵，而是首接、清晰地响在她脑海里——“吵死了……就为这种垃圾，值得费心思？”
苏晚猛地怔住，指尖微微一颤。
那不是江烬平时那把低沉微哑的嗓音。
或者说，不完全是。
那声音更冷，更不耐烦，却奇异地……穿透了一切嘈杂，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感，首接砸在她的意识里。
她能听见书的委屈和抱怨。
那刚才……她听见的是谁的？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转向他桌面上那本干净得离谱、甚至连名字都懒得写的物理书。
那本书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封皮折射着冷光，一言不发，仿佛亘古如此。
可刚才那声抱怨……就在这时，上课铃尖锐地嘶鸣起来，像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撕裂了这凝固的、充满丑恶与震惊的寂静。
严主任板着一张山雨欲来的脸，大步流星地走进教室，教案被他重重摔在讲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严厉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班，尤其在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楚言和异常平静的苏晚脸上狠狠停顿了一瞬，那目光对楚言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对苏晚则是毫不掩饰的厌弃。
“都安静！
像什么样子！”
他开始了惯常的、唾沫横飞的训话，“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整体一塌糊涂！
尤其是某些同学——”他的目光像鞭子一样抽在苏晚身上。
“次次拖垮全班平均分，不知廉耻！
毫无集体荣誉感！”
唾沫星子在光线中飞舞。
苏晚低下头，看起来像是无地自容，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指尖正在微微发烫，不是因为羞辱，而是因为那个石破天惊的、无法解释的发现。
严主任咆哮着，终于进入了正题，宣布了下周精英晚宴即兴辩论赛的名单，念了几个名字，果然没有她。
他冷冷地补充，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来：“……至于某些末等生，就不必来丢人现眼了，好好待在教室里反省！”
全班的目光又一次或同情或嘲讽地聚焦在她身上。
可她全都感受不到了。
她的整个世界，她的所有感官，都被后排那个重新趴下去、只留下一个黑发凌乱后脑勺的身影彻底占据。
那副完全置身事外、仿佛刚才一切惊涛骇浪乃至那一眼对视都只是幻梦的冷漠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心悸。
那句首接响在她脑海里的抱怨，冰冷，慵懒，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在她重生的、布满算计与仇恨的棋局里，投下了一颗完全未知的、危险却诱人的棋子。
严主任还在台上咆哮，楚言在座位上如坐针毡，林薇薇投来怨毒的目光，陈晨则担忧地望着她。
可苏晚只是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江烬。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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