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故将最后几个沉重的陶土花盆搬进廊下,雨水早己浸透了他的衣衫,冰凉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
阿明拿着干毛巾跑过来,一脸担忧。
“老板,你都湿透了!
快上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不然肯定要感冒!”
阿明把毛巾塞给他,“这儿我来收拾。”
周故没有推辞,湿透的头发贴在额前,往下滴着水。
他点了点头,嗓音有些沙哑:“好。
前台交给你了。”
他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了二楼。
他的房间就在209,简单而整洁,窗外的雨声似乎更清晰了些。
他脱下湿冷的衣服,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掉一身的寒意和疲惫,却冲不散心头那团乱麻。
许易州。
这个名字,连同他这个人,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毫无预兆地重新闯入了他的生活,打乱了一池静水。
洗完澡,周故穿着宽松的居家服,站在窗前。
雨幕中的远山只剩下朦胧的轮廓,漓江的水面被雨点敲打出无数涟漪。
他就这样站着,任由思绪飘远。
许易州找到了这里。
以他对许易州的了解,这个人绝不是来桂林散心那么简单。
他那样偏执、极端、爱恨都浓烈到极致的人,时隔五年突然出现,带着一身的风雨和娱乐圈的硝烟,下一步会做什么?
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像过去那样推开他?
还是……周故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叹了口气,将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铺。
被雨水和思绪双重浸透的身体异常疲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成了最好的催眠曲,他眼皮越来越沉,意识逐渐模糊,坠入了纷乱的梦境。
……八年前。
夏日的北京,燥热难耐。
周故刚做完一天的工作,又赶着晚高峰去人流密集的广场上发传单。
汗水浸透了他廉价的T恤,学术世界的宁静与现实生活的压力形成尖锐对比。
爷爷突然病重,手术需要一大笔钱,他那点兼职收入和父母离婚时给的那点钱,简首是杯水车薪。
就在他机械地递出传单时,一个穿着时髦的男人停在他面前,没有接传单,而是递过来一张名片。
“你好,我是星耀传媒的经纪人,觉得你的外形非常出色,有兴趣试试做艺人吗?”
周故的第一反应是骗子。
他蹙眉,想要拒绝。
但对方很坚持,详细介绍了公司,甚至拿出了旗下一些知名艺人的资料和公司资质证明。
周故看着那张印着“星耀传媒”logo的名片,又想到医院催缴的费用单,心里动摇了一下。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能快速挣到钱的机会?
经过几次忐忑的实地考察和谈判,他最终签下了合同。
半年的魔鬼训练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精力,白天工作,晚上还要去公司训练,累到极致时,只能靠想着爷爷的医药费硬撑下来。
然后,他就被塞进了一个当时颇受关注的选秀节目《闪耀新星》。
作为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推来的新人,他背景平凡,训练时长又短,在众多或背景深厚或练习多年的选手中并不起眼,只能靠拼命的努力和还算不错的学习能力硬撑。
也就是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许易州。
那时的许易州,22岁,己经是光芒万丈的顶流偶像。
童星出身,海外顶级男团历练归来,唱跳俱佳,颜值无可挑剔,担任他们这个选秀节目的舞蹈导师。
他站在舞台上,被灯光追逐,被镜头环绕,被无数粉丝狂热地爱戴着,仿佛天生就该站在云端。
周故对他最初的印象是遥远、完美、甚至有些敬畏。
他们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一个是导师,一个是挣扎求存的学员,本该毫无交集。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加练的深夜。
周故因为一个舞蹈动作始终达不到要求,独自留在练习室反复练习,累到几乎虚脱。
许易州不知为何那天也留得很晚,路过练习室时,看到了里面那个倔强而疲惫的身影。
他推门走了进来。
“发力点不对,不是只用胳膊的力量,要用核心带动。”
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练习室里响起,吓了周故一跳。
许易州没有多言,走上前,亲自示范,手指不经意地触碰他的腰腹,指导他发力的技巧。
那一刻,周故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看到他近在咫尺的、毫无瑕疵的侧脸,以及那双在舞台下显得有些疏离,此刻却异常专注的眼睛。
从那以后,许易州似乎对他多了几分关注。
偶尔的指点,不经意的鼓励,在镜头拍不到的角落递过来的一瓶水……那些细微的、若有似无的特殊对待,在周故枯燥疲惫的训练生活中,投下了一颗又一颗石子,漾开层层涟漪。
周故知道这不对劲,很危险。
但他无法控制地被那份特殊吸引,被那个光芒之下偶尔流露出的孤独和温柔所吸引。
他们像两颗运行在不同轨道的星星,却在某个奇妙的时刻悄然靠近,彼此吸引,最终在那个封闭而高压的环境里,滋生出了超越师徒和友谊的情感。
小心翼翼,惊心动魄,又无法自拔。
梦里,周故又回到了那个练习室,空气里弥漫着汗水的气息。
许易州正在纠正他的动作,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练习服传来…………刺耳的手机铃声猛地将周故从深沉的梦境中拽醒。
他心脏狂跳,一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显示着凌晨的静谧。
雨似乎小了些,但还在下。
他摸索着抓起床头柜上响个不停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阿明”的名字。
凌晨五点零三分。
一种不好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按下接听键,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喂?”
“老板!
不好意思这么早吵醒你!”
电话那头,阿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和无措,“是309的许先生……他说有急事,一定要您现在上去处理一下。”
周故的心猛地一沉。
许易州。
果然,他一来,就连一个安稳觉都成了奢侈。
“知道了。”
周故的声音冷了下来,“我马上上去。”
他挂断电话,坐在床沿,深吸了几口气,试图驱散梦境带来的恍惚和心头翻涌的烦躁。
几分钟后,他认命般地站起身,套上外裤和一件简单的T恤,头发还有些凌乱。
打开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他一步步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脚步声在寂静的凌晨格外清晰。
站在309房门前,他停顿了片刻,才抬手,敲响了房门。
“叩、叩、叩。”
声音不重,但在凌晨五点的走廊里,却显得异常突兀。
周故绷着脸,等待着门后的动静,准备面对许易州不知为何而起的“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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