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山涧溪水，看似平静地流淌，却在不经意间悄然转向。
三天后的午后，林枫刚帮李叔调校好那台喘粗气的拖拉机发动机，满手油污地回到家，就听见院门外传来王婶带着哭腔的喊声。
“林老爷子！
小枫！
不好了！”
林枫心里一紧，扔下扳手就迎了出去。
爷爷也从屋里快步走出。
王婶眼圈通红，手里攥着条旧汗巾，急得首跺脚：“是我家那头大青骡！
拉着板车从后山驮柴火回来，不知怎地受了惊，挣断绳子跑没了影！
那骡子可是咱家顶要紧的劳力啊！
这要是跑丢了，或者掉进哪个山沟里……”后山？
林枫和爷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别急，他王婶，慢慢说，往哪个方向跑了？”
林爷爷沉声问道，语气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就……就往老林坡那边！
眼看着就钻深山里去了！”
王婶指着远处云雾最浓、山势最陡峭的方向，眼泪掉了下来。
那是村民们平日绝不会深入的区域。
爷爷眉头紧锁，沉吟不语。
雇人进去找，代价太大，村里没人愿意为了头骡子冒这个险。
林枫看着王婶焦急的模样，又想起那匹温顺的大青骡子，平时没少帮村里人拉货。
他咬了咬牙，上前一步：“爷爷，王婶，我去找找看。
我脚程快，天黑前肯定回来。”
“胡闹！”
爷爷罕有地厉声呵斥，“那地方是你能去的？
沟壑纵横，野兽说不定都有，迷了路怎么办？”
“爷爷，我认得路。”
林枫目光坚定，“我不往太深的地方去，就沿着骡子可能跑的痕迹找一找。
您不是常教我说，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是一把吗？
我保证，太阳偏西到那棵老松树顶之前，不管找没找到，我都回来。”
他指着远处山脊上一棵孤零零的迎客松。
爷爷看着他清澈却执拗的眼神，又看了看无助的王婶，最终重重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孙子看着温和，骨子里却比谁都倔，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带上柴刀、绳索，还有我那个老指南针。”
爷爷转身进屋，很快拿出一个皮质磨损得发亮的旧指南针，郑重地塞到林枫手里，“看天色，怕是要变天。
一旦觉得不对，立刻回头！
什么都比不上你的小命要紧，听见没？”
“哎！
听见了！”
林枫重重点头，接过指南针，感受到上面爷爷残留的体温。
他又飞快地收拾了柴刀、一捆麻绳，揣上几个冷馍馍和水壶，在王婶千恩万谢和爷爷担忧的目光中，快步出了门。
一开始，山路还算熟悉。
林枫沿着砍柴人踩出的小径疾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地面和两旁的灌木丛。
很快，他发现了骡子新鲜的蹄印和几处被啃食的草叶痕迹。
痕迹一路蜿蜒，果然指向老林坡深处。
越往里走，林木越发高大茂密，遮天蔽日。
脚下的小径渐渐模糊不清，最终彻底消失在荒草和乱石中。
西周变得极其安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和自己踩碎枯枝的咯吱声。
空气潮湿而阴冷，带着浓重的腐叶气息。
爷爷给的指南针牢牢握在手里，指针微微颤动着，指示着方向。
林枫的心跳有些快，既因为搜寻的急切，也因为这从未踏足过的环境带来的天然压迫感。
他不断提醒自己爷爷的叮嘱，但追踪痕迹的本能和找到骡子的念头推着他不断前进。
蹄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有时需要他仔细辨认才能继续跟上。
不知不觉，日头己经偏西，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变得稀疏而黯淡。
山林里的风大了起来，吹得枝叶乱晃，发出呜呜的声响。
“要下雨了。”
林枫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色，心里焦急起来。
他己经看到了爷爷说的那棵老松树的树顶，时间所剩无几。
就在这时，前方隐约传来一声熟悉的动物嘶鸣！
是大青骡！
林枫精神一振，也顾不得许多，加快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绕过一片密集的灌木，眼前出现一处陡坡，骡子的蹄印在这里变得凌乱而深重，似乎是在这里受惊滑了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向下望。
坡下是一处不大的山谷，乱石嶙峋。
那头大青骡正不安地在谷底踱步，一条前腿似乎有些跛，身上沾满了泥污和草屑，幸运的是看起来没有大碍。
林枫松了口气，找到就好。
他观察了一下地势，选择了一处相对平缓的坡面，将绳索一端系在旁边一棵结实的老树上，另一端缠在腰间，准备攀下去。
就在他小心翼翼下降了一半时，原本就阴沉的天色骤然变得更黑，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噼里啪啦砸落下来，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
山风裹着冷雨，呼啸着灌入山谷。
雨水很快打湿了岩石和泥土，坡面变得异常湿滑。
林枫心中暗叫不好，加快了下降的速度。
眼看离谷底只有两三米的高度，他正准备松手跳下去，脚下踩着的一块石头突然一松！
“唔！”
他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沿着陡峭泥泞的坡面翻滚下去！
天旋地转间，后背和手臂被尖锐的石头硌得生疼。
混乱中，他试图抓住点什么，湿滑的草叶和泥土却根本无从借力。
砰！
他重重摔在谷底，幸亏落地前被一丛茂密的灌木缓冲了一下，但左腿还是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雨水冰冷地浇在他脸上，让他一阵眩晕。
那头大青骡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嘶鸣着退后几步。
林枫咬着牙，挣扎着想坐起来检查伤势。
左腿小腿处传来剧痛，可能扭伤了，或者更糟。
他环顾西周，谷底三面都是陡峭的坡壁，雨水汇集成的浑浊细流己经开始在低洼处蔓延。
必须找个地方避雨，处理伤势，否则失温就危险了。
他强忍着疼痛，借助柴刀支撑，拖着伤腿，艰难地挪动。
骡子似乎认出他来，慢慢靠近，用鼻子蹭了蹭他，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雨水模糊了视线。
林枫抹了把脸，焦急地寻找着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谷底最内侧的崖壁下——那里似乎有一道狭窄的裂缝，被茂密的藤蔓几乎完全遮盖。
若不是他摔下来时角度巧合，根本不可能发现。
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就在刚才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的瞬间，那裂缝深处，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一抹极不自然的、幽蓝色的微光。
就像爷爷前几天随口提到的……奇怪的亮光？
雨水更大了，冰冷地带走他身体的温度。
腿上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
林枫只犹豫了一瞬。
回头攀爬湿滑的陡坡己不可能，留在谷底更是等死。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拄着柴刀，一步步走向那道隐藏在藤蔓之后的裂缝。
骡子不安地在他身后嘶叫了一声。
拨开湿漉漉、纠缠不清的藤蔓，一股比外面更阴冷、带着陈腐泥土和某种奇异金属气息的风从裂缝里扑面吹来。
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那抹幽蓝的光芒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但林枫己经没有退路。
他回头看了一眼风雨交加的山谷和不安的骡子，咬紧牙关，侧着身，拖着伤腿，毅然决然地挤进了那道狭窄、黑暗的裂缝之中。
未知的黑暗，瞬间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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