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像是渗入了灵魂深处,带着一种陈旧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岑夜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他瞬间蹙紧了眉头。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随即逐渐清晰——刺目的白炽灯光,悬挂着的透明输液袋,还有一旁嘀嗒作响的监护仪器。
这不是他被烈火吞噬的车内。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环顾西周。
熟悉的单人病房,窗台上甚至放着一盆略显蔫巴的绿萝。
这是他二十五岁那年,为黎烬捐献骨髓后住的恢复病房。
记忆如开闸洪水般汹涌而至。
车祸爆炸时灼人的热浪,黎烬那张在法庭上冷漠至极的侧脸,还有那些被精心策划的“证据”……原来所谓的深情不渝,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利用,只是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地献出一切,最后再被弃如敝履。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重生了。
回到了一切悲剧尚未无法挽回的起点。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吱呀声。
岑夜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目光锐利地射向门口。
一个人影裹着寒意走了进来。
他穿着同样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外面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深色开衫,身形清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唇色极淡,唯有那双看向他的眼睛,墨黑深邃,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
是黎烬。
那个前世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让他葬身火海的男人。
此刻的他,看起来如此脆弱无害,仿佛全世界都欠他一份温柔。
岑夜心底冷笑,演技真好,难怪前世自己会栽得那么惨。
“夜夜?”
黎烬的声音低沉微哑,带着病中特有的虚弱和气音,他小心地靠近,脚步轻缓,“你醒了?
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伸出手,似乎想探一探岑夜额头的温度,那手指修长却苍白得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前一刻,岑夜猛地偏头躲开。
动作幅度之大,甚至牵扯到了后背采集骨髓穿刺点附近的肌肉,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但这痛楚远不及他心头恨意的万分之一。
黎烬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缓缓落下。
他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受伤的神色,像被烫到一样,但很快又被更多的担忧覆盖过去。
“是不是伤口疼?
还是头晕?
我叫医生来……不用。”
岑夜开口,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冰冷和沙哑,如同粗糙的砂纸摩擦过木头,“我很好。”
他刻意忽略掉黎烬那愈发苍白的脸色,继续用没有温度的语气说:“你身体不好,不用特地过来看我。
回去休息吧。”
逐客令下得首接而生硬。
黎烬似乎愣住了,像是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他站在原地,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阵压抑的低咳。
他侧过身,用手背抵着唇,单薄的肩膀因为咳嗽而轻轻颤抖,眼尾迅速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
咳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止住,呼吸有些急促,声音更哑了几分:“我…我没关系。
你刚做完手术,需要人照顾。
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不吵你。”
又是这样!
前世就是这样!
用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博取他的同情和心软,让他一步步深陷,以为自己是那个唯一能给他依靠的人。
岑夜心底的厌烦和恨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闭上眼,不再看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撕破此刻虚假的平静。
“随你。”
他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然后彻底转过身,背对着黎烬,摆出拒绝交流的姿态。
身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久到岑夜几乎以为黎烬己经离开了,他才听到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然后是衣物细微的摩擦声,和轮椅轻轻转动的声音。
黎烬没有离开,只是安静地退到了病房的角落,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岑夜背对着他,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玻璃窗上模糊地映出病房内冰冷的灯光和角落里那个模糊落寞的身影。
疏离的序幕,就此拉开。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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