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非遗拼图

我爸在给后妈过生日。

大伯忙着跟女同事吹牛逼。

姑姑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叫我别去打扰她。

我独自处理完爷爷的丧事后。

误把 7 位数的银行存款截图，发到了家族群里。

大伯瞬间秒回。

那是不是我爸的遗产?

1

钱是我卖版权的稿费。

本来是想发给编辑的。

谁曾想没注意，误发进了家族群里。

大伯还在群里不停输出。

崔英杰，你快说，那到底是不是我爸的遗产

我就说你怎么这么积极照顾那老头子，合着你是打遗产的主意呢

你可真不要脸，那钱是我爸的，跟你一个当孙子的有什么关系，你最好一分不少还回来，不然我就去法院告你

他在群里艾特我爸和我姑。

大骂我是个畜生。

什么钱都好意思贪，也不怕老头子把你带走。

三个人沆瀣一气。

势必要讨回『遗产』。

我说，行啊，我在老家等你们。

2

天上下着暴雨。

但他们还是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我爸殷勤地给大伯撑伞。

姑姑穿着貂皮大衣，在台阶上嫌弃地蹭着污泥。

嘴上抱怨着，这什么破路啊，也不知道修修，跟城里真是没法比。

大伯没回话。

注意力都在家门口停着的奔驰上。

那张满是横肉的脸，都快亲上去了。

我摇下车窗。

都到了?那进屋吧。

大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崔英杰，这是你的车?这车得不少钱吧。

还行，60 多万。

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配开这么好的车吗?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年轻，开这么贵的车，别人该以为你在外头当小白脸了这样吧，咱都是一家人，我拿我那个捷达跟你换。

他那二手破捷达开了快 6 年，还真好意思开口。

我正想回怼，我爸拉住了我。

都听你大伯的，他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肯定是为了你好，听他的准没错。

他一脸谄媚。

哥，我的东西就是你的，我儿子的东西也是你的，你看上啥了，直接拿走就是。

我没心情看他们兄友弟恭。

有什么事等会再说，先去给爷爷上柱香吧。

3

爷爷砸锅卖铁，供三个孩子走出村。

谁知这一走，子女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连他去世，他们也未曾露过面。

一问就说忙。

遗照和骨灰摆在案台上。

大伯『噗通』一声，滑跪到爷爷灵位前。

爹啊——

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儿子还没来得及给您尽孝呢

您看看您走了以后，这个家都成什么样子了

都怪我来晚了，让崔英杰霸占了遗产，您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会不得安生的

他哭天嚎地。

愣是没挤出一滴眼泪。

我嗤笑道。

您不是来晚了，您是压根就没来过。

爷爷生前看不见你人影，死了倒是演起父子情深了，要真这么后悔，你不如下去孝敬他老人家。

大伯捂着胸口，指着我爸。

老二，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儿子目无尊长，不知礼数，我家孩子要是这样，我早揍死他了

我爸对他点头哈腰。

下一秒，『咣当』踹在了我的膝窝处。

叫你跟长辈顶嘴，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他在他哥那儿懦弱了半辈子。

却在我面前竖起了当父亲的雄风。

他趁我没反应过来。

抽出皮带，一下一下鞭在我身上。

你是什么东西，怎么能这么跟你大伯说话赶紧给他磕头认错再把你那辆奔驰给他赔罪。

我一拳砸在他脸上。

你他妈再动我一个试试

我常年健身，他俩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见我发了狠，纷纷垂下头，连看都不敢看我。

姑姑上前打圆场。

行了，今天是来聊正经事的。英杰，不要再耽误时间了，快把遗产交出来，我等下还要去打麻将呢。

姑姑，你不总说自己是外嫁女，家里的一切都跟你没关系吗?怎么分钱的时候就这么积极啊?

她白了我一眼。

我就是嫁出去了那也是我爸的女儿，他的钱也该算我一份倒是你，我们子女之间的事，跟你孙子辈的有什么关系?

有事外嫁女。

无事亲闺女。

爷爷，这就是你临终前，心心念念的三个孩子。

我真替你感到不值啊。

4

根本就没有什么遗产。

三个人不约而同看向我。

爷爷就留下了这么一个房子，你们想要，就拿走吧。

大伯骂了一声草。

谁要这破房子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老东西最节约，恨不得菜都从垃圾桶里捡，他这些年肯定攒了不少钱

姑姑附和。

就是，你一个成天在乡下待着的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如果不是我爸给的，难不成还能是你自己赚的?

我爸也一脸羞愧。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撒谎成性，贪图享乐的儿子。你现在把钱掏出来，一切还好说，不然别怪我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我真是气笑了。

自我出生你就把我扔给爷爷，我们哪儿来的父子情谊?

大伯倒是淡定。

我们是老头子的子女，法律上，他的事也该由我们经手。今天你要是不把钱拿出来，我让你这辈子都祭拜不了你爷爷

他这人一贯卑鄙。

我看了眼案台上的照片，捏紧了拳。

你们不信我，总该信村长。

爷爷在村里生活了一辈子，他的情况，村长最了解。

大伯拍拍屁股，坐在凳子上，摸出一根牙签剔牙。

那就让村长来。

5

不多时，村长来了。

他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连敲了好几下拐杖。

老崔瘫痪在床的时候，你们躲大城市享清福，现在人死了，你们在这儿争家产。他这是做的什么孽怎么会生出你们这几个不孝子

姑姑没耐心听他发牢骚。

别扯那些没用的，你就直说，我爹的钱是不是都让这小子贪了

村长在村子里是德高望重的存在。

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

不信就滚前些年老崔为了给你哥买房子，挨家挨户的借钱，全村人都可以作证

大伯皮笑肉不笑。

这村子发展可比过去好了不少，肯定是崔英杰拿着我爹的遗产，收买了全村的人，他们当然向着他说话

他没说错。

村子的确比前几年繁荣。

村民也的确承了我的情。

我写作有天赋，赚到的第一笔钱就是帮村里翻修。

包括那些农作物，也是我找的营销商做的对接。

我正想将真相告诉他们。

就看见大伯对姑姑使了个颜色，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都不重要。我现在怀疑，是崔英杰害死了我爸。

???

这话一出，不只是我，村长也懵了。

大伯站起身，拍拍我的脸。

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

小小年纪，身上藏着那么多钱，想必也不是从正道上来的。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你把钱掏出来，这事就算过去了。

不然，我就报警说是你杀了我爹。反正尸体也烧了，死无对证。就算最后证明你是无辜的，我也有办法让你一辈子扣上这顶帽子。

姑姑在旁边附和。

就是啊英杰，都是一家人，你就当孝敬长辈了。

我也看出来了。

他们不在乎真相。

而是要把我的钱，强行变成爷爷的遗产。

然后私吞。

200 多万啊。

好大的胃口。

我冷着脸，问我爸怎么想。

他埋着头，不敢直视我。

最后窝窝囊囊憋出一句。

你大伯说得对，听你大伯的吧。

还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

看来我也没必要再顾及那点微不足道的情分了。

6

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说。

我看向大伯。

去年你喝酒误事，差点泄露公司机密，是我保的你没被开除。后来你客户源源不断，也是我私下里帮你拉的客户。

我又对姑姑说。

还有一直给你那个白血病儿子捐款的人，也是我。

大伯愣了几秒，笑得前仰后翻。

老二，你这儿子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吧实在不行送精神病院去吧。

小子，你就找借口，也至少找个靠谱点的吧老子没被开除，是老子运气好。老子能升职，那也是老子自己牛逼，跟你小子没一毛线关系你说是吧老三……老三?

姑姑满脸惊恐。

你怎么知道有好心人给我儿子捐款?

她下意识去拉大伯衣服。

大哥，他说得该不会是真的吧，他真是救我儿子命的人?

大伯嫌弃地推开她。

疯子骗傻子，这话你也信。

那段时间你朋友圈一直发感谢信，谁不知道有人给你儿子捐款啊。动动你那个猪脑子，他要真做了那种好事，还不得第一时间跑到你面前邀功?

姑姑恍然大悟，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将我活剥了。

崔英杰，你真是太恶毒了，竟然还想顶替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说谎也不打个草稿我告诉你，给我儿子捐款的好心人姓李。

人家这些年给我儿子捐了快 50 万，50 万啊都够买你条贱命了你给人家老板添鞋都不够格

我推掉她戳在我额头上的食指。

想起表弟下周还有一个手术，费用至少 2 万。

既然如此，停了你儿子的手术费也没关系吗。

她一叉腰。

停现在就停谁不停谁他妈孙子

我心里为表弟感到悲哀。

要怪，也只能怪他摊上这么一个不知道好歹的妈。

我掏出手机，拨通一串号码。

嘟嘟嘟——

一连三个，始终都是忙音。

应该是下暴雨导致的信号不通。

姑姑原本还有些紧张。

见我没有下文，白眼翻到了天上。

呦呦呦，这是给哪个空号打电话呢?怎么无人接听啊?你该不会是想说信号不好吧?

我没理她，继续一遍遍拨打着电话。

真他妈阎王爷写文章一一鬼话连篇你这种撒谎精，就是社会上的渣滓败类活着都污染空气

嘟嘟——

提示音响了两声，电话终于被接通。

喂?崔哥。

7

我正想开扩音。

让姑姑听听，这是不是她那个『好心人』李哥的声音。

一股大力猛地拽住我胳膊。

姑姑抢过我的手机，看都没看一眼。

『啪——』地一声，狠狠将手机摔在地上。

别装了，老娘没时间听你在这儿编故事。赶紧把钱转过来，我还着急回市里呢。

我心里一紧，赶忙弯腰去捡手机。

屏幕没碎，但是黑屏了。

开机也不好使。

老子不爱打女人，不代表不能打。

大伯趁我不备，一脚踹在了我后腰上。

哎呦，这给你牛的，你打一个我瞧瞧

他吃了先前的亏，这回直接跨坐在我身上。

一拳一拳锤在我头上。

叫你骗老子

叫你吹牛逼

你爹都不向着你说话，赶紧把钱拿出来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他他妈下手是真狠。

老子鼻血狂飙。

我本想抬脚踹在他裆部，趁着他吃痛爬起来。

谁知刚一抬腿，脚就被人捉住了。

低头一看。

呵，是我那个唯唯诺诺的亲爹。

英杰，咱们老崔家一直都是听一家之主的。你爷爷死后，你大伯就是咱们家的天。你有错，他要罚你，你就该受着。

受你妈，老子没说谎

他看我的眼神透漏着『执迷不悟』四个大字。

抄起一旁的笤帚就抽在我腿上。

大伯始终惦记着我那 200 万。

大有今天不当他面转账，他就要揍死我的气势。

喂你们干什么呢

8

一群人涌进来，把我搀起。

村长见形势不妙，刚才把村里的年轻人都喊来了。

他们受过我恩惠。

此刻举着锄头和铁锹，纷纷站在我身后。

刚才还嚣张的大伯，此刻也慌了神。

干什么?法治社会，你们这群刁民还想杀人不成?

我顶着满脸血，朝他乐。

杀人不至于，但伤了残了的医药费我还是出得起的。给我揍

一声令下。

现场一片混乱。

我爸和大伯寡不敌众，很快脸上就挂了彩。

都给我住手

瓷器掉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下意识看过去，心脏猛地一缩。

原本稳稳在案台上的骨灰坛，此刻却躺在地上。

四分五裂。

姑姑的手，还维持着刚才摔坛子的姿势。

我问她。

你知道你刚才摔的是什么吗?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满脸惊恐地看着她。

但姑姑却颇为得意。

没注意，一个破坛子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大不了我再赔你一个呗。

村长大呼家门不幸。

大伯说要处理家务事，把外人都撵走了。

跪下他怒吼。

姑姑反应过来刚才摔了什么，脸吓得煞白。

她膝盖还没沾地，就被人扶直了。

你跪什么，我是让崔英杰跪下。联合外人欺辱长辈，他就该一直跪着

爷爷的骨灰散落在地，上面还印着几个脚印。

大伯见我一直盯着瞅，还朝骨灰上吐了几口痰。

妈的，真晦气，这玩应摆家里也不嫌瘆得慌。要我说老三摔得好留着这东西有个屁用，又不能当烟抽。

我眼眶通红。

跪下把地上的骨灰，尽可能捡起来，用衣服兜着。

姑姑摔骨灰坛这事，就这么算了?

大伯毫不在意。

碎碎平安，老头子死都死了，骨灰坛能给大家听个响，那也是他的福气。老三别害怕，你也不是故意的，我看谁敢怪你。

我又看向我爸。

他原本还很难过，听大伯这么说，也跟着点头。

都是一家人，想必你爷爷也不会生气的。英杰，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真是令人感动的兄妹情啊。

我很好奇。

在利益面前，他们还会不会这么团结。

9

我突然想起来，爷爷确实留给了我一笔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