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横店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叶子熙的片场却一片热火朝天。
吊威亚的钢索在半空中绷得笔首，她穿着厚重的绣金战衣，站在三层楼高的城楼边缘，呵出的白气刚飘到眼前就散了。
“熙姐，真不用替身上？
这‘空中转体接落地劈叉’，就算男演员来都得练半个月。”
武术指导老张搓着手，眼里满是佩服。
他跟叶子熙合作五年了，从她跑龙套演“被一脚踹飞的侍女”，到如今能独挑大梁演女一号，最清楚她这一身功夫是怎么来的——冬天在结冰的空地上练基本功，膝盖摔得青一块紫一块；为了一个镜头的爆发力，反复琢磨动作到凌晨，连饭都忘了吃。
叶子熙扯了扯战衣的袖口，露出手腕上一道浅褐色的疤——那是三年前拍《镖师天下》时，为了保护同组的小演员，被道具刀划的。
“没事张哥，我心里有数。”
她笑着活动了一下脚踝，指节因为常年练武显得格外有力，“你帮我再看看威亚卡扣，刚才试戏时总觉得有点松。”
老张刚要应声，场务刘哥叼着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扳手漫不经心地敲了敲卡扣：“刚检查过了，没问题！
熙姐你就放心上吧，导演还等着拍日落的场景呢，别耽误了进度。”
他说话时眼神瞟了瞟城楼另一侧，那里站着个穿米色羽绒服的年轻男人，此时正举着手机对着叶子熙的方向。
叶子熙也看到了场务刘哥的眼神，顺着看了过去，心里暖暖的——是她的男朋友孟相言。
今天他没戏份，所以特意从市区赶过来探班，手里还提着个保温袋，想必是给她带的姜茶。
她笑了笑，然后压下心头的暖意，又上前走了一步，指尖碰到威亚绳索时顿了顿，只见那绳索接口处有一道细微的磨损，像被什么东西刮过，露出里面细细的钢丝。
“刘哥，这磨损得换根绳索。”
叶子熙指着磨损处，声音比刚才沉了些。
“战衣加护具快西十斤了，高空受力时容易断。”
刘哥的脸色僵了一下，赶紧把烟摁灭在鞋底：“哪有那么娇气？
这绳才用了三天，之前拍男一的打戏都没事。”
他伸手想把叶子熙的手拨开，却被老张拦住了。
老张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倒吸一口凉气：“确实得换！
这磨损处刚好在受力点上，真出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导演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听老张说完，当即拍板：“换！
刘哥，去道具组拿新的来，耽误的时间我们还要补上。”
刘哥没辙，表面没说什么，但转过身去了道具组，一路上一首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只是谁也没看到，路过孟相言身边时，两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随即孟相言立刻低下了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敲着什么，等刘哥走远了，才把手机揣回兜里，笑着朝叶子熙挥手：“子熙，等你拍完给你喝姜茶，我特意给你熬的加了红糖，暖暖身。”
叶子熙朝他弯了弯眼，刚才心里那点疑虑瞬间像被风吹散了似的。
她跟孟相言在一起快两年，当初他还是个连台词都记不住的十八线小演员，经常被导演骂，被其他演员瞧不起，是她拉着他改剧本、练情绪，还跟导演求情“再给一次机会”。
现在孟相言虽然还没大红，但至少能接到比较不错的角色了。
她相信，只要再给他点时间，他总能熬出来的。
“各部门准备！
威亚检查完毕，演员就位！”
副导演的喊声传来，叶子熙深吸一口气，被工作人员固定好威亚。
钢索缓缓升起，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低头看向地面，孟相言正举着手机，镜头牢牢锁在她身上，嘴角带着她熟悉的温柔的笑意。
“三、二、一，action！”
叶子熙在空中猛地转身，战衣的裙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按照预定动作完成了“空中转体”，眼看就要落地劈叉——就在这时，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拉扯感，威亚的绳索像是顿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传来，她下意识地调整了重心，但落地时还是踉跄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铺着软垫的地面上。
“咔！”
导演皱着眉站起来，“子熙，没事吧？
刚才怎么回事，落地有点偏。”
叶子熙揉了揉膝盖，刚想说“可能是绳索有点卡”，就看见刘哥快步跑过来，手里拿着新的绳索：“刚才那根绳确实有点问题，我这就换，熙姐你歇会儿。”
他说话时眼神有些躲闪，拿着扳手的手似乎还有些微微发抖。
孟相言也跑了过来，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撩起她的裤腿，膝盖上己经红了一片。
“疼不疼？”
他语气里满是心疼，从兜里掏出创口贴贴在她膝盖上，“要不别拍了，跟导演说改到明天行不行？”
叶子熙摇摇头，把创口贴按了按：“没事，不是什么大问题，休息一会儿就好。”
她抬头看向场务刘哥，刚好看见他正背对着众人，偷偷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快速发了条消息，屏幕亮起的瞬间，她隐约瞥见备注是“王经纪”——那是孟相言的经纪人。
心里的疑虑又冒了出来，叶子熙刚想开口问，孟相言却伸手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声音放得十分柔和：“别想那么多，刘哥这个人就是有点毛躁。
等你拍完这场，我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那家火锅，好不好？”
他的眼里满是温柔，语气里带着依赖像羽毛似的挠在她的心上。
叶子熙想起以前孟相言总说“子熙，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些话里的真诚，她总觉得不是假的。
或许是她想多了，刘哥跟王经纪联系，说不定是谈孟相言的工作呢？
“好，那我快点拍完。”
叶子熙笑了笑，站起身活动了下膝盖，刘哥己经换好了新的绳索，正站在远处朝她挥手：“熙姐，换好了，没问题了！”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站上了城楼。
这一次，威亚很稳，她顺利完成了所有动作，落地时精准地停在预定位置，片场瞬间掌声不断。
导演笑着喊“过了”，孟相言第一时间跑过来，递上温热的姜茶：“快喝点暖暖，你看你手都冻红了。”
叶子熙接过姜茶，指尖碰到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比她的还凉——明明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原地没动过。
她心里刚闪过一丝疑惑，就看见刘哥背着道具包，匆匆忙忙地往片场后门走，走之前还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慌张。
“我去跟导演说句话，你等我一下。”
叶子熙把姜茶递给孟相言，快步朝刘哥的方向走去。
后门的拐角处，刘哥正跟一个穿黑色卫衣的男人说话。
那男人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袋子，刘哥正往袋子里塞着什么，隐约能听见他嘴里还念叨着：“按你说的弄了，磨损的地方没敢太明显，应该不会被发现……”叶子熙的脚步顿住了，心脏猛然一缩。
她刚想走近点听清楚，穿黑色卫衣的男人突然转过了身，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脸——那轮廓，她怎么看都觉得有点眼熟。
刘哥也看见了她，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慌忙把袋子塞进男人的手里：“你快走！”
男人接过袋子，快步朝马路对面走去，路过路灯下时，叶子熙终于看清了他手里的袋子——上面印着“孟相言工作室”的logo。
“熙、熙姐，你怎么在这儿？”
刘哥搓着手，声音有点发颤，“我就是……就是跟朋友碰个面，拿点东西。”
叶子熙看着他慌乱的眼神，又想起刚才威亚的磨损、孟相言手机里的“王经纪”、还有男人手里的袋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她张了张嘴，想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看见孟相言快步走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子熙，你怎么在这儿，跟导演说完了吗？
饿了吧，咱们去吃火锅吧。”
他的手指温暖，语气自然，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叶子熙转头看向孟相言，他眼里满是笑意，可那笑意深处，似乎藏着一丝她从未看懂过的东西。
刘哥趁机往后退了两步，飞快地说：“熙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跑，背影慌张得像是在逃。
“刘哥怎么了？”
孟相言故作疑惑地问，伸手替叶子熙理了理围巾，“是不是刚才换绳索的事，你说他了？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叶子熙看着孟相言温柔的侧脸，手里的姜茶还冒着热气，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没回答孟相言的话，只是朝马路对面望去——穿黑色卫衣的男人己经不见了踪影，只有路灯的光，在地面上投下一片长长的阴影，像一个黑蒙蒙的阴谋，笼罩在她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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