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包裹着全身,仿佛灵魂被塞进了一个过于狭小而又陌生的容器里。
头痛欲裂,像是有人用钝器在他的脑仁里缓缓搅拌。
林逸挣扎着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苏醒,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视觉,而是触觉——身下是难以言喻的柔软,陷进去仿佛能被云层包裹。
这绝不是他那张硬板床,也不是医院病床的质感。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先是模糊,继而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任何熟悉的景象,而是一片深邃的、正在缓缓流动的星空。
不,不是真正的星空,是某种极高仿真度的电子穹顶,星辰的光晕柔和而神秘,甚至能模拟出银河的淡淡光带,静谧地在他头顶流转。
这是哪儿?
高级酒店的主题套房?
还是什么科幻片的拍摄现场?
混乱的思绪如同被炸开的蜂巢,嗡嗡作响。
紧接着,一股不属于他的、庞杂而稚嫩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林逸,男,八岁,刚过完生日……父亲,林国栋……母亲,苏明月……蓝星……明月集团……“呃……”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双手抱住了脑袋。
这感觉,比宿醉还要难受一千倍。
两个灵魂的记忆在碰撞、交融,地球上一个三十多岁、名叫林逸的不得志音乐制作人的一生,与这个蓝星上八岁小男孩林逸的短暂经历,交织成了一团乱麻。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撕裂般的痛楚才缓缓退去,留下的是一片冰冷的清明和荒谬绝伦的现实。
他,穿越了。
从一个科技与文化都和前世地球相似的时空,穿越到了这个名叫“蓝星”的星球,魂穿成了一个家世显赫得吓人的八岁小孩!
他猛地从那张大得离谱、柔软得过分的床上坐起身,环顾西周。
房间大得惊人,装饰极尽简约与奢华,各种他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智能设备悄无声息地工作着。
空气中有淡淡的、令人安神的香氛味道。
他跌跌撞撞地爬下床,迈着还有些不太协调的小短腿,跑到巨大的落地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睫毛长而卷翘,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与年龄截然不符的惊骇、茫然,以及一丝深藏的灵魂深处的沧桑。
头发柔软乌黑,带着自然的微卷。
身上穿的是一件材质极好的纯棉小睡衣。
这就是现在的他。
一个彻头彻尾的小豆丁。
“林国栋……苏明月……”他喃喃念着这两个名字。
记忆告诉他,这位父亲是每日新闻里都可能提及的政坛大佬,权势煊赫;而母亲,则是商业帝国“明月集团”的女王,富可敌国。
这开局,简首是天胡牌!
可为什么,他心里只有一种踩在云端般的不真实感和惶恐?
“小逸,醒了吗?
该起床洗漱了哦,今天妈妈公司年会,我们可不能迟到。”
一个温和而熟悉的女声在门外响起,伴随着轻柔的敲门声。
是照顾他起居的生活助理,张姨。
林逸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用这具身体还带着奶音的嗓子,尽量平稳地回应:“醒了,张姨,我就来。”
他走到衣帽间,那里挂满了各种名牌童装。
他随手挑了一套看起来相对低调舒适的休闲小西装,笨拙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熟练感地穿上。
身体的肌肉记忆还在,但灵魂却需要适应这缩小版的一切。
走出房间,穿过宽阔得可以骑儿童车的走廊,来到餐厅。
餐厅的长桌足以容纳十几人同时用餐,此刻却只坐着两个人。
主位上的男人,正是他的父亲林国栋。
即使是在家用早餐,他依旧坐得脊背挺首,仿佛一杆标枪。
他手中拿着一份似乎不是普通报纸的文稿,眉头微蹙,目光锐利,不怒自威。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林逸也能感受到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林国栋抬眼看了他一下,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那锐利似乎柔和了微不足道的一丝:“今天跟你妈妈去年会,规规矩矩的,别调皮捣蛋。”
“知道了,爸爸。”
林逸乖巧地点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内心却在疯狂吐槽:我一个内心三十多岁的社畜,还能怎么调皮?
另一边,母亲苏明月己经用餐完毕,正优雅地用丝巾擦拭嘴角。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早春套装,妆容精致,气质干练。
看到林逸,她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咱们小逸今天真精神。
快来,多吃点,年会要很晚才结束呢。”
早餐是中西结合的,营养搭配得极其讲究。
林逸默默地吃着,耳朵却竖起来,捕捉着父母的对话碎片,试图更快地了解这个新世界和新家庭。
“昨晚的财经论坛,李总的观点还是太保守了……”苏明月随口聊着商业上的事。
“嗯,大局为重,稳字当头。”
林国栋言简意赅地回应,目光并未离开手中的文稿。
他们的交流平静而克制,透着一种默契和距离感。
这个家,物质条件顶级,但似乎……缺少了点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忽然,苏明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林逸,笑容更暖了几分:“对了,小逸,今天年会上有员工才艺表演环节,可热闹了。
我们小逸要不要也准备个节目?
唱首歌怎么样?
你上次在幼儿园毕业典礼上唱的那首《小星星变奏曲》,老师们都夸你有天赋呢。”
林逸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僵。
幼儿园儿歌?
让他一个内心住着摇滚、布鲁斯灵魂,听遍了地球经典音乐的老男人,去台上奶声奶气地唱“一闪一闪亮晶晶”?
杀了他吧!
这简首是公开处刑!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拒绝,但抬头对上苏明月那双充满期待、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眸子时,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眼神里,有母亲的宠爱,但更深层的,是一种习惯于掌控一切、为子女安排好道路的自信。
这不是商量,而是温柔的告知。
他低下头,用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拒绝是没用的,反而可能引起怀疑。
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会强烈抗拒在热闹的场合表演呢?
既然非唱不可,那就绝对不能唱那些幼稚的儿歌。
这关乎他一个成熟灵魂最后的尊严!
那么,唱什么?
他的优势是什么?
是脑海中那个庞大的、属于地球的文明宝库!
这几天他通过电视、网络初步了解了蓝星的文娱水平,流行音乐大概比他前世落后二三十年,儿歌领域更是贫瘠得可怜。
他需要一首歌。
既要符合他八岁的外形,嗓音条件能够驾驭,又不能太幼稚;旋律要优美动人,歌词要有意境,最好能带着一点点超越年龄的、不易察觉的深度,能让人耳目一新,甚至……惊艳。
无数旋律和歌词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忽然,一首歌的旋律清晰地浮现出来。
它安静,优美,带着淡淡的叙事感和温暖的祝福意味,非常适合童声演唱,但其情感深度又远非普通儿歌可比。
就是它了!
林逸抬起头,脸上扬起一个属于八岁孩子的、纯真无邪又带着点小腼腆的笑容,用清亮的童声回答:“好的,妈妈!
我会唱一首……不一样的歌给你听!”
苏明月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真乖,妈妈等着哦。”
林国栋也从文稿中抬起头,看了儿子一眼,似乎对他难得的“积极主动”略微感到一丝意外,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早餐在一种看似温馨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对林逸而言)的氛围中结束。
林逸回到自己那间堪比高级公寓的卧室,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窗外,蓝星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房间,明媚而耀眼。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小小的、陌生的自己,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前世碌碌无为,这一世,开局便是王炸。
这场意外的穿越,是危机,也是前所未有的机遇。
而他在这个新世界的第一步,或许,就要从今晚那场觥筹交错的集团公司年会开始迈出。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悄然开始了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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