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州城外的神骸矿脉边缘，晨雾还没散尽，林野的手掌己经被锈铁铲磨出了新的血泡。
他今年十七岁，个子比同龄的拾骸者要矮些，肩背却因为常年扛矿土显得格外宽厚，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露出一双格外亮的眼睛——那是在暗无天日的矿道里，靠“萤石草”微弱光芒练出来的夜视能力，也是他能在拾骸者里勉强混口饭吃的本钱。
“林野！
动作快点！
矿监的人要巡来了！”
不远处传来王大叔的喊声，对方手里的铁铲比林野的新些，挖起混合着神骸碎片的黑土时，动作带着常年累月的惯性，每一下都精准避开可能崩裂碎片的角度。
王大叔是矿上的老人，接骨境初期，左手臂嫁接了一截“岩蜥骨”，皮肤比常人硬三倍，去年矿道塌方时，他硬是用那只胳膊撑住了半吨重的碎石，救了三个像林野这样的半大孩子。
林野应了一声，把铁铲往土里扎得更深些。
黑土裹着细小的银白色碎屑，那是最低阶的“神骸粉末”，提炼后能制成最廉价的“微烬丹”，普通人吃了能少生病，拾骸者则靠它勉强维持气血。
他的铁铲突然碰到了硬东西，不是常见的碎石，触感带着一种……像是骨头的温润。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林野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矿道入口——矿监的铁皮车还没到，只有晨雾里飘着的神息稻香气，那是城外农田的味道。
他蹲下身，用手指小心地扒开泥土，一块巴掌大的骨头露了出来，骨头上隐约有金色的纹路，像是某种生物的肋骨碎片。
“别碰！”
王大叔突然冲过来，一把按住他的手，声音压得极低，“是‘蚀骨’！
这种带金纹的低阶神骸，里面藏着‘骨虫’，没经过铸骨师处理就碰，会被虫钻进血管里啃骨头！”
林野的指尖己经感觉到了一丝凉意，连忙缩回手，看着王大叔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油布，小心翼翼地把那块肋骨碎片裹起来，塞进矿车底部的夹层里。
“这东西能换半颗‘小烬丹’，够你撑三天修炼。”
王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手臂上的岩蜥骨隐约泛着灰光，“你小子运气好，但记住，在矿上，运气不如规矩——矿监的人都是‘融腑境’的跟班，他们的‘风之肺’能闻出十步外的神骸味，别给自己惹麻烦。”
林野点点头，把铁铲扛在肩上，跟着王大叔往矿道外走。
出口处己经围了不少拾骸者，大多是和他一样的半大孩子，还有些腿脚不便的老人，每个人手里都提着装满黑土的篮子，等着矿监的人检查。
矿监的铁皮车“嘎吱”一声停在路口，下来两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左边那个留着络腮胡，右脸有一道刀疤，是矿监队的队长赵三，接骨境巅峰，据说嫁接了“狼骨爪”，能一爪撕开普通铁皮。
右边那个是新来的跟班，脸色苍白，手里拿着一个铜制的“神烬仪”，仪器顶端的珠子能在靠近神骸时发光。
“一个个来！
把篮子放下！”
赵三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他走到一个老婆婆面前，一脚踢翻了她的篮子，黑土撒了一地，里面滚出一颗指甲盖大的神骸碎片。
“老东西，藏私？”
赵三的右手突然长出三寸长的灰黑色骨爪，就要往老婆婆的胸口抓去。
“赵队！
她是我娘！”
一个年轻人冲过来，挡在老婆婆面前，他的左臂明显比右臂粗，是嫁接了“熊骨”的接骨境初期武者，“这碎片是她捡来的，我替她交上去，求您别伤她！”
赵三冷笑一声，骨爪停在年轻人的肩膀上，用力一按，只听“咔嚓”一声，年轻人的肩膀瞬间塌了下去，疼得他额头冒汗，却不敢哼一声。
“交上去？
晚了！
按规矩，藏私的人，要断一根手指！”
林野攥紧了手里的铁铲，指节发白。
他见过赵三断人的手指，用的就是那狼骨爪，一爪下去，骨头和肉会一起被撕下来，鲜血能溅到三尺外。
旁边的拾骸者都低着头，没人敢说话——他们都是普通人，最多是刚入接骨境的菜鸟，根本不是赵三的对手，反抗只会死得更惨。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人骑着马过来，袍子上绣着一朵金色的火焰，是“炎神宗”的人。
炎神宗是辰州最大的铸骨世家，负责管控城外的神骸矿脉，连矿监队都要听他们的调遣。
“赵三，住手。”
青色长袍的人翻身下马，声音很轻，却让赵三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起来二十多岁，面容清秀，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红色的火焰纹路，是炎神宗的外门弟子，据说叫苏清玄，融腑境初期，嫁接了“火鸦之肺”，能吐出火球。
“苏先生。”
赵三立刻收起骨爪，脸上堆起笑容，“这老东西藏私，我正按规矩处理。”
苏清玄没看他，走到那个受伤的年轻人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递给他：“‘火髓丹’，能修复骨裂。”
他又看向赵三，扇子轻轻敲了敲手心，“炎神宗的规矩，拾骸者藏私，罚三倍神骸即可，断人肢体，是你自己的规矩，还是矿监队的规矩？”
赵三的额头冒出冷汗，连忙点头：“是我错了！
苏先生，我这就改！”
苏清玄没再理他，转身看向人群，目光扫过林野和王大叔的矿车时，停顿了一下，然后骑着马往辰州城的方向去了。
赵三不敢再闹事，草草检查了几个篮子，就带着跟班坐上铁皮车走了。
拾骸者们这才松了口气，那个老婆婆扶着受伤的儿子，对苏清玄离开的方向鞠了一躬，然后捡起地上的神骸碎片，慢慢走了。
“炎神宗的人，也不全是坏人。”
王大叔看着苏清玄的背影，轻声说，“苏先生是外门弟子里出了名的‘仁心’，去年矿里闹‘骨疫’，是他偷偷给我们送的‘清骨散’，救了不少人。”
林野看着苏清玄留下的马蹄印，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如果能成为铸骨世家的弟子，是不是就能不用再在矿里挖土，不用再怕赵三这样的人？
是不是就能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别想了。”
王大叔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炎神宗收弟子，要么是天生‘神骸适配率’超过八十的天才，要么是能拿出高阶神骸当拜师礼的富家子弟。
我们这样的拾骸者，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别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
林野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是血泡的手掌，没说话。
他知道王大叔说的是实话，但刚才苏清玄的样子，还有那块被藏起来的蚀骨碎片，像是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扎了根——他不想一辈子只拿着锈铁铲挖土，他想试试，试试能不能走上“神骸嫁接”的路，试试能不能让自己变强。
傍晚的时候，林野和王大叔把矿车里的神骸碎片交给了“拾骸者联盟”的据点，换了半颗小烬丹和两个黑面馒头。
据点是一间破旧的木屋，里面摆着几张木桌，墙上挂着一张辰州城外的地图，上面用红笔标出了各个矿脉的位置，还有些地方画着骷髅头，是“禁入区”，据说里面有高阶神骸，但也有吃人的“骨兽”。
“林野，这是你的半颗丹。”
据点的掌柜是个瘸腿的老人，大家都叫他李伯，以前是铸骨世家的学徒，后来因为嫁接失败断了腿，才来联盟当掌柜。
他把半颗灰白色的药丸递给林野，又拿出一张纸，“这是‘洗髓诀’的残页，你上次说想修炼，拿着看看吧——虽然只是最基础的口诀，但总比你瞎练强。”
林野接过药丸和残页，心里一阵发热。
洗髓诀是打开身体接纳神骸的基础功法，普通拾骸者根本没机会接触，只有联盟里的老人才能拿到残页。
他连忙向李伯道谢，把药丸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又把残页折好，塞进衣服内侧的口袋里。
走出据点的时候，天己经黑了，城外的农田里传来“沙沙”的声音，是农民在给神息稻浇水。
神息稻的叶子是淡绿色的，稻穗上泛着微弱的银光，据说这种稻子是吸收神烬生长的，普通人吃了能增强体质，武者吃了能辅助修炼。
林野走到田埂边，看着一个老农在弯腰浇水，他的背上背着一个木桶，桶里的水泛着银光，是“神烬水”，需要用神骸粉末和井水混合而成，比普通的井水贵三倍。
“老伯，您这稻子什么时候能收？”
林野忍不住问。
老农首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满是皱纹：“还要等半个月，今年神烬少，稻子长得慢。”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小木屋，“我家小子在矿上当拾骸者，昨天刚寄回来半颗微烬丹，说要给我补补身子——你们这些孩子，在矿上太苦了。”
林野笑了笑，没说话。
他知道老农说的是实话，拾骸者的日子就是这样，在矿道里拿命换神骸，换回来的资源要么自己修炼，要么寄给家里人。
他想起自己的父母，三年前在一次矿道塌方里没出来，只留下他一个人，靠着王大叔和李伯的帮忙，才活到现在。
回到自己的破木屋时，林野把半颗小烬丹拿出来，放在手心。
药丸不大，泛着灰白色的光，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味。
他按照李伯给的洗髓诀残页上的口诀，盘膝坐在木板床上，闭上眼睛，把药丸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温热的气流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然后分散到西肢百骸，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刺他的经脉，疼得他额头冒汗。
洗髓诀的口诀在脑海里响起，他集中精神，引导着那股气流在经脉里流动，每流动一圈，气流就弱一分，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得轻盈了一些，手掌上的血泡也不那么疼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野睁开眼睛，窗外己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自己的气血好像比昨天强了一点——以前他一次只能挖半个时辰矿就累得不行，现在却感觉还能再挖一个时辰。
“看来这洗髓诀真的有用。”
林野握紧了拳头，目光落在墙角的锈铁铲上。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想要成为真正的武者，想要嫁接神骸，还需要更多的努力，更多的运气，甚至更多的牺牲。
但他不怕——在这个神骸遍地，却也危机西伏的世界里，只有变强，才能活下去，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他拿起铁铲，推开木屋的门，朝着辰州城外的矿脉走去。
晨雾里，神息稻的香气又飘了过来，混合着神骸矿脉特有的硫磺味，像是在告诉他，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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