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断墨的钢笔晚自习的铃声像根生锈的铁钉，狠狠砸在江城三中的教学楼顶。
林墨盯着作业本上那道突然晕开的墨痕，指节捏得发白。
他手里这支英雄牌钢笔是爷爷留下的，笔杆磨得发亮，此刻却像跟他作对似的，笔尖挂着半滴墨，迟迟不肯落下。
“喂，转校生，还没写完？”
后桌的赵磊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椅背，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听说你以前练软笔的？
怎么，钢笔捏不住啊？”
林墨没回头。
他的指尖在钢笔杆上轻轻摩挲，爷爷临终前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墨分五色，笔有千钧，不管软笔硬笔，笔尖落的都是人心。”
可现在，这杆钢笔在他手里却像条滑不溜丢的鱼，横撇竖捺都透着别扭。
就在这时，钢笔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像有只极小的虫子在笔杆里爬动。
林墨一愣，下意识地握紧——笔尖落在纸上的瞬间，一道极细的金光顺着笔画游走，刚才那道晕开的墨痕竟被新写的笔画“吃”了进去，字尾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飞白，像极了爷爷写草书时的笔意。
“哟，还挺会藏拙。”
赵磊凑过来看了一眼，突然嗤笑出声，“这字软绵绵的，跟没长骨头似的。
知道咱们学校的‘笔尖之王’吗？
下周硬笔书法大赛，有你哭的时候。”
林墨低头看着自己写的“永”字，明明是钢笔字，却隐隐有软笔的筋骨。
他忽然想起爷爷书房里那本泛黄的《笔阵图》，里面说“点如高峰坠石，横如千里阵云”，难道硬笔也能写出这样的意境？
放学后，林墨背着书包拐进老街。
巷尾的“墨香斋”挂着褪色的蓝布幌子，老板是个独眼的老头，总爱坐在太师椅上用毛笔蘸水在青石板上写字。
“小伙子，又来买墨水？”
老头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
林墨点头，把钢笔放在柜台上：“张爷爷，这笔好像有点问题。”
老头独眼扫过钢笔，突然坐首了身子，枯瘦的手指在笔杆上敲了敲：“这可不是普通的笔。
五十年前，有个写钢笔字的先生，用它在石碑上刻字，笔锋能透三分石。
后来先生没了，笔就不知去向了……”林墨的心猛地一跳。
他正想问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赵磊带着几个人堵在门口，手里晃着一张报名表：“林墨，书法大赛报不报名？
不敢的话，就承认自己是软脚虾。”
林墨看着手里的钢笔，笔尖似乎又微微动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赵磊，缓缓开口：“报。”
…………"爱护眼睛″是为人者的义务………1.2 笔锋里的秘密报名后的几天，林墨一有空就练字。
可奇怪的是，那支钢笔时灵时不灵。
有时写出的字刚劲有力，笔锋里像藏着股劲；有时又跟普通钢笔没两样，甚至更滞涩。
“握笔太低了。”
张老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用烟杆敲了敲他的手背，“硬笔跟软笔不同，软笔靠手腕发力，硬笔更重指力和运笔速度。
你看，食指距笔尖一寸，拇指略靠后，这样运笔才灵活。”
林墨照着调整，果然觉得顺手多了。
他试着写了个“力”字，钢笔突然发热，笔尖在纸上划过一道残影，最后一挑竟带着破空声。
张老头眼睛一亮：“这才对嘛！
硬笔的‘锋’不在墨，在速度和角度。
你爷爷没教过你？”
林墨摇摇头。
爷爷生前总说软笔是根，硬笔是叶，可他还没来得及教更多，就走了。
这天下午，书法课上，老师正教大家写“横”画。
“硬笔的横不能太平，要有抗肩，就是左边低右边高，像人挑担子，肩膀微微倾斜，才稳。”
老师在黑板上示范，“你们看，起笔轻顿，中间行笔匀速，收笔稍顿，这样才有立体感。”
赵磊第一个写完，得意地举起来：“老师你看，我这横够不够挺？”
他的字确实工整，横画笔首，像用尺子量过。
老师点点头，又看向林墨：“你也写一个试试。”
林墨握着钢笔，想起张老头的话，运了运气。
起笔时指尖微顿，行笔时手腕轻转，收笔时突然加快速度——纸上的横画果然带着细微的倾斜，起笔处墨色略深，收笔处却有些飞白，像一道被风吹动的丝带。
“这……”老师愣住了，“你的横画里怎么有软笔的‘屋漏痕’意？”
赵磊不服气地凑过来：“什么屋漏痕？
我看就是歪歪扭扭！”
林墨没理他，他盯着自己的字，突然明白过来——爷爷说的“笔尖落的都是人心”，原来是指写字时的心境会顺着笔锋流露。
刚才他想起爷爷挑水时的背影，那道横画就自然带上了担子的弧度。
放学后，赵磊把林墨堵在楼梯口：“别以为耍点小聪明就能赢。
我哥是市硬笔书法协会的，他说硬笔讲究‘规范’，花里胡哨的都是歪门邪道。”
“规范不是死板。”
林墨平静地看着他，“王羲之写《兰亭序》，二十一个‘之’字个个不同，难道不规范吗？”
赵磊脸一红：“那是软笔！
硬笔能跟王羲之比？”
“怎么不能？”
一个声音从楼梯下传来。
张老头背着双手慢慢走上来说，“1962年，有个叫邓散木的先生，用钢笔写《钢笔字写法》，把软笔的笔法融进硬笔，字字有骨。
他说硬笔‘取法乎上’，就得向古人学，向软笔学。”
赵磊被说得哑口无言，狠狠瞪了林墨一眼，转身走了。
张老头看着他的背影，对林墨说：“下周比赛，不止比字，还比心。
你那支笔，认主。”
林墨握紧钢笔，笔杆传来一阵温暖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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