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末劫。
中州，不周山。
此界最高的山巅，悬浮于万丈云海之上，罡风凛冽如刀。
一座名为“通天”的旷世大阵，正将整片天穹渲染成一片刺目的鎏金。
无穷无尽的灵气被鲸吞而来，汇聚成肉眼可见的光之洪流，发出雷鸣般的咆哮。
阵法中央，沈渊白衣胜雪，黑发飞扬。
他闭着眼，神情肃穆，正是这座救世大阵的核心。
正道联盟万年不遇的第一天骄。
整个尘凡界最后的希望。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光芒贯体，神识无限拔高，刹那间，沈渊的意志与“通天大阵”融为一体。
他“看”到了整个世界。
然而，他看到的，并非联盟所宣扬的，灵气复苏，万物回春。
他的神魂，看到了东荒蛮域。
延绵亿万里的原始丛林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枯萎，无数妖族与古巫部落的生灵在哀嚎中化为干尸，他们的精、气、神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抽出，汇聚成一道冲天血柱。
他又看到了西漠佛国。
昔日金光普照的万佛寺，此刻被绝望的死气笼罩。
无数虔诚的信徒跪地祈祷，身体却在不知不觉间干瘪下去，他们的信仰、魂魄，凝成了一座座望不见顶的血色京观。
南海归墟，亦是如此。
亿万生灵的生命，正被这座“通天大阵”无情地吞噬。
它们不是救世的能量。
它们是燃料。
沈渊的意识猛地收回，神魂剧震，一口心血险些喷出。
他睁开眼，那双曾被誉为“蕴藏星辰”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质问。
“师尊。”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阵法外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耳中。
“这，就是您说的拯救苍生？”
老者，正道联盟三大道门之主，沈渊的师尊——清玄道主，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为存火种，牺牲在所难免。”
声音平淡，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牺牲？
沈渊的目光转向不远处那道绝美的身影。
林清雪，他的道侣，正道联盟公认的仙子。
她感受到了沈渊的注视，娇躯微微一颤，却终究还是避开了他的视线，将头偏向了一旁。
她的沉默，就是她的选择。
周围的同门师兄弟，那些曾对他笑脸相迎、恭敬有加的人，此刻眼中只剩下狂热与不耐。
在他们眼中，沈渊的质问，是在阻碍他们飞升，是在断绝他们唯一的生路。
这一刻，沈渊忽然懂了。
所谓的正道，不过是一群更懂得包装自己欲望的伪君子。
所谓的拯救，不过是踩着亿万枯骨，为自己铺就一条逃亡之路。
他没有再质问，也没有绝望。
“呵……”一声低沉的轻笑，从他喉间溢出。
“呵呵呵……”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狂，最终化作震彻云霄的狂笑。
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滔天的愤怒，以及……一种解脱。
“哈哈哈哈哈哈！”
清玄道主眉头一皱，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沈渊，你想做什么？！”
沈渊笑声骤停，目光如渊，扫过在场每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他没有回答。
他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他体内那股积攒了百年的、足以撼动天地的浩瀚灵力，猛地逆转方向！
不是攻向任何人。
而是以一种自毁的方式，疯狂灌入他脚下的大阵核心！
嗡——！
整座不周山剧烈摇晃，通天大阵的光芒瞬间紊乱，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最脆弱的几个阵法节点，当场爆裂！
“竖子，尔敢！”
联盟高层们惊怒的咆哮声此起彼伏。
沈渊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抬起手，灵力汇聚于掌心，没有丝毫犹豫，重重拍在自己的胸口。
“咔嚓！”
一声清脆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仙骨。
他一身天赋的根基，被他亲手震断！
剧痛如潮水般席卷了每一寸神经，他的修为，他的一切，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
鲜血从他口中狂涌而出，染红了雪白的衣襟。
但他站得笔首。
他迎着所有人惊骇、愤怒、不解的目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自己的决裂宣言。
“这腐朽的正道，不配由我来拯救！”
“这将死的故土，也……不配由尔等逃离！”
话音落。
他体内最后一丝灵力散尽。
曾经的天骄，彻底沦为凡人。
身体失去了灵力的支撑，再也无法立于云端，首首地从不周山之巅坠落，坠向那深不见底的云海。
坠落。
无尽的坠落。
风声在耳边呼啸，冰冷刺骨。
沈渊的意识在模糊与清醒间摇摆。
他知道，这不是寻死。
在坠落的过程中，他怀中一件自小佩戴、平平无奇的黑色玉佩，开始散发出微弱的、不为任何人所察觉的光芒。
那是沈家代代相传的禁忌遗物。
逆道天书。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无比明确。
世界极北，那个连魔道修士都视为禁区的绝对死地——北境魔渊。
他要用世人最不齿的方式，活下去。
然后，归来。
……不周山巅。
大阵停滞，一片狼藉。
正道联盟盟主，执法堂长老陆无尘，看着沈渊消失的方向，那张素来刻板的脸上，布满了冰霜。
他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不容置喙的杀意，传遍全场。
“传我法旨。”
“沈渊己入魔道，背叛苍生！”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夺回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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