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针，扎进林默鼻腔时，他正盯着天花板上那道泛黄的水渍。
像是某种扭曲的人脸，又像摊开的掌纹。
他试图辨认形状，手腕突然传来一阵锐痛——束缚带嵌进皮肤的地方，红痕己经发肿，边缘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
“醒了？”
铁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穿白大褂的男人手里捏着记录板，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在这纯白得晃眼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默没回头。
他知道来人是张医生，负责他这组“重症”的主治医师。
在这里的七个月里，他见过的白大褂换了三批，只有张医生的香水味始终没变——一种混合着酒精和檀香的味道，像庙里供桌上的旧香炉。
“昨晚又闹了？”
张医生的笔在纸上划过，“护工说你凌晨三点在墙上抓了西十分钟，指甲缝里全是墙灰。”
林默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那里有几道浅浅的划痕，是昨晚无意识挠出来的。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卡着砂纸，最终只发出一声极轻的气音。
十二道声音又开始响了。
不是幻觉。
至少林默越来越确定这一点。
像是十二个藏在墙缝里的窃窃私语者，声音细碎、模糊，有时是男人的低吼，有时是女人的啜泣，更多时候是孩童般含混不清的嘟囔。
它们总在他意识模糊时变清晰，又在他试图分辨时立刻退远，像一群逗弄猎物的蚊子。
“他们说……墙后面有东西。”
林默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张医生写字的手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匀速。
“林默，我们聊过很多次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药品说明书，“你大脑前额叶的异常放电，会导致幻听和妄想。
十二这个数字，只是你潜意识对‘分裂人格’的具象化——不是分裂！”
林默猛地转头，眼眶因为激动而泛红，“他们是活的！
他们在跟我说话！”
束缚带被他挣得绷紧，手腕的疼痛骤然加剧。
那十二道声音仿佛被他的情绪惊动，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像是无数根细针钻进太阳穴。
他看见张医生的脸在眼前晃了晃，嘴唇动着，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视野里的白色开始扭曲。
墙壁上的水渍蠕动起来，真的像一张人脸在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
“冷静点。”
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他的肩窝，张医生不知何时走到了床边，“我给你加了半剂量的镇静剂，今天好好休息。”
针管刺入皮肤的瞬间，林默打了个寒颤。
药液顺着血管蔓延开，西肢很快变得沉重，但那十二道声音却反常地更加活跃。
他听见其中一道最尖利的女声在喊：“影子……影子在动……”另一道苍老的男声接着说：“血……今晚要流血……”林默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移，落在张医生垂在身侧的手背上。
那里覆盖着一层极淡的阴影，比正常的影子要浓稠一些，边缘像水纹一样轻轻波动着。
就像有生命。
“张医生，”他用尽全力抓住最后一丝清明，“今天……是什么日子？”
张医生收回手，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袖口。
“七号。
怎么了？”
“农历。”
林默追问，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今天农历几号？”
张医生皱了皱眉，像是在回忆。
“好像是……十五？
记不清了，医院不看农历。”
他收起记录板，“好好睡一觉，下午有团体治疗。”
铁门关上的声音沉闷地响起，病房里重新恢复寂静。
农历十五。
林默闭上眼，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镇静剂开始发挥作用，意识像沉入温水，但那十二道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像十二股水流汇入他的脑海，最终拧成一道尖锐的嘶鸣——“血月……要来了……”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手腕上的红痕还在发烫，墙壁上的水渍己经彻底变成了狞笑的面孔，而那些在阴影里蠕动的东西，似乎正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清晰。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开始暗了下来。
明明才是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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