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然后是痛。
并非单一明确的痛楚,而是无数种痛苦混杂在一起,汹涌地碾压过每一根神经。
脖颈处是几乎要勒断骨头的冰冷紧锢,每一次试图呼吸,那铁箍便更深地嵌入皮肉,带来撕裂般的灼痛和缺氧的窒息感。
全身的骨头像被拆散后又胡乱拼接,无处不散发着钝痛和酸软。
脸颊贴着的地面冰冷、潮湿,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铁锈般的甜腥气。
沈月凝的意识在这片无边的痛苦海洋中沉浮,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暴力撕扯的画卷,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强行塞入她的脑海——现代都市的霓虹、书桌前阅读的纸质小说、一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可怜女子、大婚的红绸、太子萧景宸冰冷厌恶的眼神、恶毒的陷害、漆黑的牢笼、绝望的哭泣……最后是刻骨铭心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疼痛。
“……罪妇沈氏,心肠歹毒,戕害储君……罪证确凿……判……绞刑……”冰冷的判决词如同惊雷,在她混沌的脑中炸响!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剧烈的动作牵扯到脖颈的束缚,瞬间的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控制不住地发出一阵嘶哑痛苦的咳喘,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视线花了片刻才逐渐聚焦。
入眼是粗如儿臂的黑色铁链,锈迹斑斑,另一端深深嵌入身后布满湿滑苔藓的石壁。
西周是低矮、逼仄的空间,石壁上挂着几盏油灯,灯苗微弱地跳动着,投下扭曲摇曳的影子,更添几分阴森。
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血液、腐烂稻草和某种无法形容的恶臭,几乎凝成实质,粘腻地糊在皮肤上,令人作呕。
这里是一处地牢。
死牢。
而她,沈月凝,前世的普通社畜,如今正是那本她睡前吐槽的古早虐文里的恶毒替身女配——沈月凝!
那个因为家族站错队,被当成棋子赐给太子萧景宸,又因为容貌有几分像太子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女主,而被太子妃嫉恨、被太子利用羞辱、最后被轻易舍弃,栽赃上弑君重罪,即将被处以极刑的蠢货女配!
原主记忆里那清晰无比的、被白绫绞紧脖颈、骨骼碎裂、窒息而亡的恐怖触感和绝望,如同冰水般瞬间浸透了她全身的血液。
不!
不能死!
她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凄惨无比地死在这里!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心脏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腔。
求生的本能像野草般在绝境中疯狂滋长,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心灵的战栗。
冷静!
必须冷静下来!
剧情!
对,原书剧情!
太子萧景宸表面温润仁德,实则猜忌阴狠;皇后看似慈和,手段却极为毒辣;朝中派系林立……唯一的变数,太子最大的死对头,就是那个同样心狠手辣、权倾朝野,最后却败给主角光环的炮灰反派——靖王萧衍!
萧衍……只有萧衍有可能、也有动机从太子手中保下她这颗“废子”!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萧衍会信一个声名狼藉的太子弃妃?
凭什么认为她有价值?
脚步声!
就在这时,地牢深处传来了清晰而沉重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一步步,像是踩在人的心脏上。
伴随着铁锁链相互碰撞的哗啦声响,在死寂的地牢里回荡,格外瘆人。
来了!
决定命运的时刻来了!
沈月凝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慌几乎让她再次晕厥过去。
她死死咬住下唇,尖锐的疼痛刺激着神经,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脑子里飞速运转,将刚才混乱的思绪迅速整合。
铁门上的锁链被解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牢门被推开,带进一股更阴冷的风,吹得油灯苗剧烈晃动。
一道颀长冷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走廊里微弱的光线,面容模糊不清,只能看清他穿着一身玄色蟒袍,纹路在昏暗光线下流动着幽暗的光泽。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无形却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便弥漫开来,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他缓缓走进牢房,靴子踩在潮湿肮脏的地面上,几乎听不见声音。
冰冷的目光扫过牢房,最后落在瘫软在地、被铁链锁颈的沈月凝身上。
那目光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怜悯,没有好奇,像是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或者……一个死人。
跟在身后的侍卫手持火把,跳动的火光偶尔照亮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薄唇。
沈月凝浑身冰冷,血液都快冻僵了。
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错过了,就是万丈深渊。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抬起头,脖颈上的铁链因这剧烈的动作绷紧,勒得她呼吸一窒,眼前阵阵发黑。
她强迫自己望向那双深渊般的眼眸,声音嘶哑破碎得如同破旧风箱,却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让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殿…下…太子想利用我…陷害您…我愿…为您反杀他!”
话音落下的瞬间,地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轻响。
站在萧衍身后的侍卫身体瞬间紧绷,手无声地按上了腰间的刀柄,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住沈月凝,仿佛只要她再有丝毫异动,就会立刻血溅当场。
漫长的、令人窒息般的几秒过去。
萧衍终于动了。
他极缓地向前迈了一步,微微俯身,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一寸寸地碾过沈月凝苍白染血的脸颊、那双因恐惧和决绝而异常明亮的眼睛、她微微颤抖却努力挺首的脊背。
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能冻结血液的审视和轻慢:“哦?
孤凭什么信你,太子送来的……美人?”
那声“美人”,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讽刺。
沈月凝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扯出一个破碎却异常狠绝的笑,字字染血,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凭我…恨他…凭我…想活。”
她喘了口气,剧烈的疼痛让她声音发颤,却更加清晰地吐出那个惨烈的投名状:“殿下…若不信…可在我身上…种下牵机之毒…若任务失败…我甘愿…肠穿肚烂…不得好死…牵机”二字出口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连旁边那持火把的侍卫眼角都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萧衍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更久。
那双眼睛太深了,沈月凝完全看不透里面有任何情绪的变化,只能感到一种几乎要将她灵魂看穿的冰冷审视。
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意识再次开始模糊的时候。
萧衍极其轻微地抬了下指尖。
“咔哒”一声轻响,脖颈上那几乎要嵌入骨头的冰冷铁链应声而落!
骤然解除的压迫让她猛地吸入一大口污浊的空气,随即瘫软在地,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痛得她蜷缩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一件宽大的、带着清冷檀香和一丝极淡血腥气的玄色外袍,兜头扔了下来,盖住了她狼狈不堪、瑟瑟发抖的身体。
布料上属于男性的凛冽气息瞬间包裹了她。
头顶传来萧衍毫无温度的声音,平淡得仿佛只是在决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让她活到有用的时候。”
脚步声渐远,牢门再次被关上锁死。
黑暗中,沈月凝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裹着那件残留着冰冷檀香的外袍,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身体依旧疼痛冰冷,恐惧并未远离,但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清晰的认知席卷了她——她暂时活下来了。
以毒誓为契,以自身为饵,踏入了一条比这死牢更加危机西伏、却或许能博得一线生机的路。
她的洗白之路,始于这最深的绝望和最狠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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