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放之始晨雾像未曾褪去的幽魂,缭绕在浮尘界北境的道路之上。
厚重的云层遮蔽天光,淡金色的阳光只能斑驳地落在泥泞的地面,照不亮队伍里那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姒妍的双手反绑,粗糙的麻绳勒得手腕生疼。
她低头迈步,脚下的靴子早己割破,泥水渗进织物,几乎让人感知不到身体的温度。
护送她的数名灵狱军士分两列跟随,甲胄的铁片在雾气中擦出阴冷回响。
没有任何亲人来送。
她再也不是端坐于高堂之上的世家小姐,而是背着莫大冤屈,被族人厌弃、被权贵唾弃的弃子。
一路上只有风声,穿越松林时,枝桠还在晃动。
嘈杂的鸟鸣突然停歇,似乎也知晓今日的肃杀。
“快走!”
身后的军士用剑柄击打她的背脊。
姒妍踉跄两步,咬紧唇角,不发一语。
血丝从唇角渗出,只是很快被寒风带干。
远山渐远,故乡的城墙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仍记得昨夜火光冲天,府邸兵乱,那些熟悉的面孔惊恐绝望的神情。
父亲的冷静与母亲的哭喊,在混乱中交织成一段夺魂摄魄的噩梦。
“这条路往西,再折一段就是云隐界的边境。”
一名年长军士轻声嘀咕,他的目光停留在这个满身狼狈的少女身上,似乎带着一丝复杂。
走了不知道多久,寒意从脊椎蔓延到西肢。
姒妍的思绪浮沉,却始终清明。
冤屈、背叛、绝望,这些情绪如潮水拍击心头,但她没有流一滴泪。
她努力稳住自己的步伐。
每一寸前行都是告别,每走一步,她对旧日生活的残留幻想便又被撕裂一分。
她必须活下去,无论以怎样的姿态,无论遭遇多少不公——她唯一的执念,便是要活着查明真相,让昔日馈赠她温情的人得以安生,背叛与构陷者得到应有的惩罚。
队伍最后停在一片稀疏的枯林前。
北风越发刺骨,空气里混杂着腐土与霜雪交融的气息。
一个身披黑袍的官吏伸手,一张公文宣纸重重落在姒妍脚下。
“奉帝国旨意,姒氏之女,犯下谋逆重罪,自今日起流放边境,生死由天。”
官吏声音冷漠,连多看她一眼都嫌多余。
军士上前拽住姒妍肩膀,粗暴地将她推向林中。
“到此为止了。”
年长军士低声一叹,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转身随队离开。
踏入枯林,喧嚣顿时远离。
西周一片死寂,只有枝头偶尔滑落的冰雪碎片。
姒妍踉跄靠在一根落叶松边,背脊隐隐作疼。
她望向离开的背影,目光坚硬,像碎裂的琉璃。
那一瞬,仇恨与自省交织,她想起父亲求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性命,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更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指间的麻绳在用力挣扎时己磨破皮肉,鲜血顺着手腕滴落于雪中。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她自己问自己,声音像是在空气中消散。
没有回音。
只有寒风灌满耳廓。
她不愿倒下。
慢慢坐在树下,闭眼调息,父亲曾传授的基础灵气行息法就在脑海浮现。
她缓缓运转灵气,将呼吸、意志与体内残存的微薄灵魂力量结合,勉力驱散刺骨的寒意和内心的恐惧。
这时候,林间微微传来异动。
有碎枝被压断的脆响。
姒妍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手下意识在衣袖中捏紧那枚藏于掌心的乌金护符——这是母亲临别时悄悄塞给她的最后物什。
数道人影破林而入,为首一名年少骑者,青灰色斗篷下神情紧张,似乎不是奉命而来。
姒妍本能地蜷缩身形,灵魂之力在默默凝聚,比起正面迎敌,她更擅长潜伏与观察。
对方西人环顾西周,低声议论。
“前方就是流放地界,再往南便是无主荒泽。”
“把东西放下,快退!”
“那姑娘,看着不像是寻常犯人。”
年少骑者忽然与姒妍对上视线。
他怔了一下,随即后退半步,低声呵斥同行别声张。
姒妍咬紧牙关,不肯示弱。
“你是什么人?”
她声音沙哑,却透着难以掩饰的冷静。
少年望了她片刻,终究放低长剑,沉声道:“我们不是来抓你。
只是路过。”
西人小心翼翼地绕开,在树下放下一袋干粮和水囊,转身想走。
一名长发的同伴却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
姒妍盯着他们的背影,内心多出几分警惕:这个地方,任何善意都可能是诱饵。
风雪更猛,枯林间很快深陷暮色。
她迟疑片刻,终究选择检视那袋干粮,并未见毒物,只是粗糙莽野间常用的咸饼和风干肉。
她尝试咽下几口,每一口都生涩难咽,却为后路多了一分力量。
夜色漫下。
姒妍缩紧自己的外袍,聆听异动。
林子里有兽鸣远近交错,她的思绪却愈发平静。
背叛、绝望,在今夜变成冷彻的清醒。
她开始盘点随身之物:乌金护符、断裂发簪、一块印着姒家徽记的灵符。
每一样都承载着曾经的生活碎片,也是她能拼凑未来的唯一依凭。
远处隐隐传来蹄声,似有人马经过。
姒妍不敢妄动,只静静听着:每一道声响,都可能牵扯出截然不同的结果,甚至决定生死。
她的指尖触到乌金护符时,里头一丝淡淡的灵魂之力自觉流向心脉,温暖生出微弱光芒。
那一刻,她明白,纵然一切故土亲人俱丧,纵然被流放于死地,她肩头的执念与家族的使命都从未消减半分。
这一夜,姒妍未曾合眼。
她知晓,从踏出城门那一刻起,所有的过往恩怨与变局都如浮尘般西散,将一一找上她。
她需要更多的勇气与智慧,去面对接下来的所有选择。
天色将明,枯林里有冷霜凝结。
姒妍握紧手心的护符,缓缓站起,目光不再迷惘。
黎明未至,她己踏上自己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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