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陆青从公司大楼走出来时,雨刚停。
南城九月的风带着潮腥,像没拧干的抹布糊在脸上。
她把工牌塞进兜里,顺手把“季度最佳员工”的奖杯丢进了垃圾桶——金属和铁皮碰撞,发出短促的闷响,像给过去三年陪葬的礼炮。
她失业了,或者说,终于把自己开除了。
项目黄了,小组解散,老板把锅甩给她,HR让她“主动离职”。
她签字前,只问了一句:“能把赔偿折成现金吗?
我急用。”
HR愣住,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干脆的“软柿子”。
陆青拿着薄薄一沓钱,去便利店买了桶泡面,加了两根淀粉肠。
蹲在路灯下吃面时,手机响了,是舅舅——那个八年没联系的远房舅舅。
“小青,你小时候不是说想当菜农吗?
我留了块地给你,在城南,地铁终点站再走两公里。
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她以为舅舅疯了。
可她太累了,累到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第二天,她拖着行李箱,坐了十西站地铁,再转三轮摩的,一路颠簸到“城南绿色产业示范区”。
名字挺高端,其实就是一片被高架桥切成豆腐块的荒地。
舅舅的地更小——两亩三分,夹在废弃的快递仓库和待拆的城中村之间,像一块被城市遗忘的创可贴。
地上长满齐腰的野草,中间歪着一间铁皮屋,门口钉着块褪色的木牌:“青青小农场——转让勿入”。
舅舅搓着手,笑得像做错事的孩子:“我老了,种不动了。
你小时候不是最爱蹲在花盆边数蚂蚁吗?
这地……算我送你三十岁礼物。”
陆青想说“我连仙人掌都养不活”,话到嘴边却变成:“租期多久?”
“三十年,租金我一次性付完了。”
舅舅把钥匙塞进她手心,“条件是——前三年不能让地荒着,哪怕你只种一排葱。”
她抬头,看见铁皮屋屋顶破了个洞,阳光漏下来,像一束追光打在她脚边。
那一刻,她突然有点想笑:别人三十岁辞职去云南开民宿,她三十岁回城郊当菜农。
都一样,是从格子间逃去桃花源,只是她的桃花源,连根苗都没有。
当晚,陆青在铁皮屋里铺了张防潮垫,听着远处环城高速的车流声,睁眼到天亮。
天亮时,她发现门口多了一只用旧轮胎做的花盆,里面插着一把蔫头耷脑的香葱,葱叶上绑着一张纸条:“先活下来,再谈理想。
——舅舅留”她蹲下去,把葱一根根插进干裂的土壤。
指尖沾了泥,她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她二十八年来,第一次亲手把什么东西种回土里。
而城市尽头,两亩三分荒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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